储秀宫尚仪嬷嬷们住的屋子跟秀女们住的不同,都是红砖绿瓦,高墙小院,就像囚牢一样,安若宁到了这儿才有了自己原来在宫里的感觉,心里顿时有些凉意,没了刚才在竹园的那份惬意。
曾雅竹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往屋里探了探头,程凌雪拉着安若宁紧随其后,进了小园,曾雅竹回头看了程凌雪一眼,又向安若宁点了点头,拉她到前面。
安若宁瞄了一眼屋子,急忙抓住曾雅竹拉着自己手的手腕,皱着眉道:“曾姐姐,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回去吧!”
“那怎么能行,来都来了,安妹妹就不要推辞了!”曾雅竹小声道,放开她的手,就着被她握着的手腕挣扎了一下。
此时,鲁嬷嬷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安若宁一行人徘徊在院门口,又见安若宁、曾雅竹两人的动作,心下有些不悦,眯了一下眼睛,道:“三位姑娘,不好好待在竹园,在这儿干什么呀?”
安若宁三人听见鲁嬷嬷的声音皆是一惊,曾雅竹抿了一下嘴唇,低眉垂下了头,安若宁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倒是程凌雪,只是略略吃惊后,便忙道:“鲁嬷嬷,安姐姐说她不舒服,所以让我和曾姐姐陪她找苏尚仪请假去太医院!”
安若宁诧异的抬头望着程凌雪,有些不解,明明是她们硬是拉自己来的,何时又变成我让她们陪自己?难道真是武夫之女,说不清缘由吗?
再抬眼看见鲁嬷嬷眼神里略带不屑看着自己,心里猛的一颤,安若宁纵使再傻,现在也听出程凌雪话中之意,不禁心中自嘲的一笑,低着头也没反驳,怪只怪自己太傻,居然又被曾雅竹当了一回靶子,看来现在自己是两边不是人了,苏尚仪这边可能因为这件事不待见自己,竹园那边又有周莲儿,而曾雅竹纯粹是为了利用自己试探苏尚仪的深浅,现在利用完了,对自己这种成为众矢之的的人肯定会疏远,该怎么办来改变这种劣势呢?
“安姑娘,你说,是这样吗?”鲁嬷嬷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安若宁心里在不断盘算,虽然她没想过在宫里要有多大的出息,但她也不愿刚进宫就被人逼的没有退路,可此时的情形却不容她再三思虑,见鲁嬷嬷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挨骂就挨骂吧,安若宁忙战战兢兢的小声道:“禀鲁嬷嬷,是的!”
“哼!”鲁嬷嬷怒哼了一声,抬起眼皮子,扬起头,就要继续道,哪知屋里突然传来苏尚仪的声音:“鲁嬷嬷,让那丫头进来,其他人没事都回吧!”
听罢,鲁嬷嬷顿了一下,立刻收回刚才那摄人的气势,回过身,低头目不斜视的答道:“是!”
安若宁心中一动,见苏尚仪,看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让众人改变看法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偷看了曾雅竹一眼,见她那有些疑虑的神情,看到自己在看她,又露出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安若宁冲她点了点头,只是心里的对她的防备更深了,迈着小碎步走进屋子。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看来这苏尚仪定是一个崇尚节俭的人物,安若宁走进屋子,撩开半开的帘子,便看见一脸素容的苏尚仪正半眯半躺的坐在椅子上,左手优雅的撑着额头。昨日隔得远,又是在大殿里,安若宁不敢抬头仔细瞧这苏尚仪,现在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她还是大吃了一惊,她敢肯定苏尚仪年轻时一定是位绝世大美女,现在虽已人近中年,但风姿卓韵仍难以掩藏,即使只是素颜。
“丫头,谁教你这么盯着人看的!”慵懒的声音从苏尚仪的嘴里传出,安若宁惊醒,却看见不知何时苏尚仪的眼睛已经睁开,此时正含着笑意盯着自己。
愣了一下,安若宁忙福身道:“姑娘安若宁见过苏尚仪!”
“呵呵,这里没有旁人,就不必行礼了!”苏尚仪坐直身子,微笑着,安若宁暗放下心,看来苏尚仪今天心情还不错,垂首听她继续道,“刚才听你们在外面说你身子不舒服,是吗?”
“是的!若宁家住江南,进宫前刚生过一场大病,加上长途奔波,又有些水土不服,所以有些不舒服,但是这并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安若宁低眉道。
“有病就要医!但这是宫里,不比外面,宫里不是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你不舒服,待会儿我就让鲁嬷嬷去请个太医到竹园给你瞧瞧!”苏尚仪挑眉说道。
“啊,不了!”安若宁急忙摆手,她可不希望这样出风头,“苏尚仪,我已经是没什么事了,我……”
“好了,既然你们都来这儿找到我了,如果这事我不好好待你,你们都不要把我看成大魔头了!”苏尚仪微微笑道,“我这人事事分明,我可不希望天天都被人诅咒!”
“啊,不不不,不会的!”安若宁对于苏尚仪的好脾气有些吃不清了,忙道,“苏尚仪人那么好,我们怎么会诅咒你呢?”
“呵呵呵,那可不一定!”苏尚仪抬起眼皮看了眼安若宁,“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宫里也没有好人!呵呵,好了,如果没其他事,你就回竹园等着吧!”
安若宁皱起眉,还疑虑着苏尚仪的话,踌躇着不愿离开,她是真的不愿成个众矢之的啊!似乎也看出来安若宁的困惑,苏尚仪叹了口气。
“事已经到了个份上,你让姑姑怎么做好呢?那个小妮子,用你来试本姑姑的深浅,这点小把戏就想猜透我?你很聪明,刚才没有闹起来,既然你不想出风头,那你以后就自个小心些,别又让人白白当了个靶子玩!”苏尚仪看着安若宁,语气轻柔,深吸一口气,她似乎神思了起来,“宫里要明哲保身,不要以为拉帮结派就可以活下去,小心惹火上身,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若宁心里暗暗一惊,苏尚仪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自己吗?安若宁一时心里沉重许多,刚入宫,就已感觉到这股紧张的局势,以后该怎么办?此时见苏尚仪眼神飘移,安若宁心里有些纳闷,小心的叫道:“苏尚仪!”
“嗯?”苏尚仪犹似梦呓般的答了一声,眯起眼深叹了一口气,又道:“安若宁,有些事既然就已经发生了,就要学会用最好的方法去解决,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在竹园会生存下去,在这宫里继续生存下去,好了,你快走吧,我累了!”
“苏尚仪?”安若宁还有些发愣,什么意思啊?难道苏尚仪有这样一段刻骨的经历,她这么漂亮怎么会只是个宫女呢?只是不知她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但安若宁相信这位姑姑是为自己好的,只愿她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吧,安若宁想了一下,她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说,即使只是些没用的话,能让她宽心也不错,便道:“苏尚仪,若宁不知您到底有什么事不开心,但是您都这么教导若宁,若宁也希望苏尚仪能放宽心,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人要向前看,过去已经改变不了了,只有未来的事还没发生,只要以后过得好,一定可以弥补以前的遗憾!即使不是全部!”
听罢,苏尚仪竟一时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安若宁,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隔了半晌,才怒道:“安若宁,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本姑姑和你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你走,立刻给我走!”
苏尚仪的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一脸怒容,可眼里却含着泪水,安若宁看的有些心疼,可是看到苏尚仪脸上的决意,咬咬唇,福身道:“苏尚仪好生保重,若宁走了!”
直到见安若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泪水才如珠子般的流下,苏尚仪踉踉跄跄扑到床上,嘤嘤哭了出来,仿佛在发泄着自己的已积蓄多年的情绪,竟怎么也停不下来!
口里还含糊的说道:“苏柳越啊苏柳越,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连一个刚进宫的秀女都不如,放不开,人都死了,为什么还放不开!”
“苏尚仪!”苍老的声音在苏尚仪身后响起,满是关切之意。
“鲁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太固执了!”苏尚仪话里满是悲恻,“好多年了,本来我是可以出宫的,可我却选择留下了,因为他还在宫里,我舍不得他!”
“苏尚仪,你做的决定,既然以前不后悔,现在也不应该后悔,既然已经选择留在宫里陪着大皇子,不让他感到孤独,这又岂是她一个刚入宫的小秀女能明白,老奴不知道哪里有后悔药可买,可是苏尚仪,你难道不想再陪着大皇子了吗?”鲁嬷嬷苍老的声音里含有一丝冷冽。
“不不不,我想,我每日每夜都想,想陪着他!”苏尚仪喘着粗气,激动的说道,抬起头,眼里澎湃翻腾,血丝攀岩。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后,苏尚仪闭眼叹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的时候已平静得犹如死灰,又道:“鲁嬷嬷,到太医院找一个太医去竹园给那丫头瞧瞧吧!夏日好眠,午饭不用叫我了,我想睡会儿!去吧!”
鲁嬷嬷犹豫了一下,见苏尚仪已经和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才低眉顺眼的答道:“是,老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