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平静的时间一晃就过了三个月。
腊月三十,长安城迎来了一场大雪,这也是大华王朝天和四年的最后一场雪。寒风呼啸,鹅毛般大小的雪花铺天盖地从天而至,似要将整座城池都吞噬在银色之下般,但事实也的确如此;家家闭户,街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几个,都是将全身都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埋头行色匆匆;大雪从早晨一直下到傍晚也没有停的意思,厚厚的积雪几乎已经掩至小腿根部。
“驾~~~”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五匹上好多的枣红马鼻尖喷着大口的白雾,沿着那条已被白雪覆盖的朱雀大道,直直向着皇城南门奔去。
马背上的五个人都穿着厚重的蓑衣,戴着斗笠,全身上下却都毫无例外的被大雪裹成了白色,这五人脸色都显得很是疲惫,显然是日夜长途跋涉,而未曾休息,但他们眉宇里却闪现着不同于常人的坚毅,浑身也散发着让人战栗的肃杀之气,他们就像一阵风一样奔进皇城,却没下马,而是抽着马鞭,目不斜视继续加速。
似乎是五人的首领,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在进皇城的一瞬间,他扬起了刚才一直低垂的脸,竟是安若宁白白等了三个月的秦昭。
安若宁身披了一件葱绿色裘衣,坐在储秀宫后园的假山后,此处正好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雪,她轻轻探出头,看向那条雪白空旷的林道上,眼里是一闪而逝的失望,但瞬间却又被坚定地信念的所取代,抬起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又使劲搓了搓手,安若宁才站起身,抬头望着已变得有些暗沉的天,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天晚了,明天再来吧!”
随后,安若宁将身子紧紧裹在裘衣里,走出假山,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艰难的向着储秀宫走去,寒风刮在脸上,好似刀割一般,冷雪融在脖颈间,寒意侵进身体,安若宁一脸却坦然,恍若未觉似的,脚步缓慢,一步一回头,似像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终于还是回到了储秀宫,这里比后园暖得多,但安若宁的心却在这一刻冷了下来,只是礼貌的向着擦肩而过的御秀女们微微笑着,看着她们,眼里甚至连刚选上御秀女那时的半分热情也没有。
在安若宁的心里,自己和她们已是陌路人,也不再想着什么古代女子的出人投地,有了那道背影填满心房,自己还有何所求,现代人的思想里也不断提醒着自己,为什么要和那么多的人去争去抢一个素未谋面的皇帝,将自己清白身子奉上,说不定那个人还会不屑一顾,自己又何必这么自讨没趣呢?
走进屋子,解下身上厚重的裘衣,安若宁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热茶一饮而下,瞬间,暖意充释满全身。
“安小主,您怎么总喜欢一个人出去转悠,这么长时间还没把储秀宫转遍?天儿都这么冷了还出去,也不怕冻着!”小宫女沁儿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关怀的说道。
听罢,虽不知对方是否真心,但这样的话还是安若宁感到心里一暖,看了眼沁儿,笑着答道:“我知道,反正都待在屋子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四处走走!”
“安小主总是这样,沁儿都觉得怪了,您怎也不去找其他小主们玩呢?”沁儿嗔怪一句,眼珠转了转,又疑惑的问道。
“不喜欢!”安若宁垂着眼睑无所谓的说道。
“怎么会不喜欢呢?你们都是小主啊,别的小主都是成群结队的,就是安小主还老是躲着!”沁儿呵呵笑了两声,继续疑惑道,“安小主不是也有好友的吗?像沐小主、玉小主,安小主连她们有时都是躲着的,为什么啊?”
安若宁一愣,眼睛微眯看着沁儿,她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吧,正扑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样子甚是可爱!移开眼眸,看向屋外五彩的灯笼,恍然大悟,哦,今天是除夕夜啊!忽的,安若宁忍不住自嘲一笑,除夕夜……又看了眼沁儿,她仍然执着睁着大眼睛,心里突然又觉得一阵好笑,自己现在的心思就算说出来,她又怎么懂得了?虽然明白沁儿的目的,但安若宁也不打算说破。
“我喜欢清净,她们太闹了!”安若宁撑起下颚,还是无所谓似地说道,拿起筷子抄了抄桌上的饭菜。
“啊!”沁儿的眼睛愕然的眨巴了一下,移开眼眸,皱起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
屋里安静了下来,只是时不时传来碗筷碰撞的响声,但安若宁也只是抄着,却未成吃过一口。
“哐当!”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桌边的地面上响起,沁儿惊了一跳,看到地上一双还在滚动的朱漆筷子,愣了一下,抬起头,却正好见到安若宁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心突然“扑通”的剧跳了一下,咽了口吐沫,忙弯下身去捡起筷子。
“安小主!”沁儿奉上朱漆筷,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句。
“突然没什么胃口了,你把这些都拿下去吧!给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洗澡!”安若宁瞄了眼筷子,摊了摊手,没有看沁儿,只是依然微笑着说道。
“哦!是!”听到安若宁这么说,沁儿的心更慌了,忙收起桌上的碗筷,便逃跑似的疾步走出了屋子。
“呵!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沁儿匆匆离开的身影,安若宁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又道“唉,第十个了!总这么拿人试探我,她们不烦我都烦了!”
在屋里洗好了澡,时间也差不多戌时三刻,天已经黑透了,但是地上的雪却映得天地亮堂堂的,安若宁半躺半坐的窝在床上,手里拿了本书,名叫《杂游记》,从沐烛衣那儿借来的一本,不是正史,讲的正是这个世界奇怪之事、奇怪之地,语言也不显得生涩难懂,闲的无聊的时候,安若宁却正好拿这个来解闷儿。
掩口打了个呵欠,倦意渐渐袭了上来,安若宁撑着眼皮,看了眼亮堂堂的窗外,呼出一口气,今晚一过就是新年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自己竟然过的这么无聊。
其实,安若宁也不是觉得感伤,上一世不管什么节,在遇到他之前,自己都是几乎都是一个人,不过现代人的私生活可比古代人的有趣多了,就算再不济,至少这个时候也还能看上那个狗血之极的春节联欢晚会吧,也不至于像自己这般睡过。
今晚是除夕夜,宫里也是张灯结彩,不过今晚更是皇家的家宴,我们都没资格参加!苏姑姑说了,要等到了元宵节才是真正的大闹,那天晚上宫里要举行盛大的元宵宴会,朝廷百官及其家人都要参加,而我们御秀女,也是在那天集体亮相,突然觉得很是可笑,自己真的没做梦吗?
微微瘪嘴一笑,安若宁放下书,就准备钻进被窝睡觉,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着少女清脆的嬉笑声,安若宁听得出其中几个熟悉的声音。
“若宁,若宁,一起吗?今天是除夕夜,我们要放河灯!”沐烛衣轻轻的敲着门,听得出她的心情很不错。
安若宁顿在床上,不由笑着叹了口气,才想到今晚会很无聊,结果就来了个不无聊的事儿,老天你对我还真不错,不过放河灯,听起来似乎很有趣。
“等一下!”安若宁急忙翻起身穿好衣服,又系上那件葱绿色的裘衣,粗略的只用了一根发簪就挽起头发,开门便和沐烛衣一行人嘻嘻哈哈走了,向着储秀宫东边那唯一的一条人工河宁寿河走去。
说宁寿河是人工河也不全对,听说宁寿河原就存在,源头在皇城背靠的山林里,而且这片地原来只不过是在长安城的郊外,大华王朝第一代统治者高宗杨献看重这个地方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在此地修了皇城,将顺便将这条河引了进来,再把原有的河道拓宽,从此,才有这闻名遐迩宁寿河,而且这条河贯穿整座皇城,在御花园边,还有一个寿宁湖与之相连,湖边四季如春,景色优美,曾闻第二位太宗皇帝杨瑀为其宠妃班昭仪在湖边修了一座精美绝轮的宫殿,名曰重华殿,其规模可比两位贵妃的长chun宫和惠仁宫,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一代皇帝英宗杨挚晚年所宠幸的苏婕妤也曾住在此殿,可以说宫里的女人,几乎都以能住在重华殿为荣,即使只是个小宫女,不过,现在的重华殿却是空置着,当今皇帝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其原因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