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在神奴营门前徘徊好久,心底充满了疑问。
赵晚词额心的红莲封印是怎么回事?
还有慕云沧海教她们两个用灵媒之术幻化鸢尾花,为什么偏偏是蓝色鸢尾花?他在她后背肩头刺的鸢尾花,是不是为了思念赵晚词?
慕云沧海从婉娘衣冠冢那儿拿了蓝暖玉,他去云秀宫一定见到了慕云青恒,他们都聊了什么?他是怎么帮她教训慕云青恒的呢?
这一切的谜团困扰着冰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想返回燕王府,质问慕云沧海,可是她也看到了,他喝醉了,坐在青楼后门被人泼了洗澡水都不生气,更是连馊水烧饼都吃得下去,现在的他,他恐怕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早睡下了吧。
冰然摇摇头,压制下心底的疑问,抬步进入神奴营。
因为师姐赵晚凝去了南疆做卧底,所以冰然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她刚走到自己卧房门口,便发现两个十多岁的男孩正站在门口。一个是昆生,另一个青衣小书童竟然是慕云沧海的书童青冥。
青冥怎么会来这里?
两个男孩看到冰然回来,立刻从房檐下走出。
“姐姐,好久不见您,您从燕王府回来了么?”昆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到冰然,他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已经很依赖冰然。
青冥则指了指她的房间,道:“十七小姐,我家公子来了……正在您房间等您呢……”
冰然有些错愕。夜色很深了,慕云沧海不是喝醉了么?喝醉的他不回王府休息,却来到神奴营找她?
正好,她本来也要找他的,只是他喝醉了,她又在路上戏弄他一番,才耽搁了。
冰然点点头:“我和公子有要事相商,你们去别处候着吧。”
青冥道:“十七小姐,公子让我交代小姐,他喝醉了在您这里小睡一会儿,如果您回来的时候他还睡着,就不要叫醒他……”
“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吧,我来照顾公子。”冰然话毕,便推开卧房门。
室内很暗,一股清冽的男人气息掺杂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冰然看得清楚,她床上果然正躺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慕云沧海。
慕云沧海似乎真的喝醉了,躺在她的闺房里,酣然入睡。
即便她回来了,他竟然也没醒。
他竟然愿意在她的床上,睡得这样安然?
冰然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对她放下戒备心了呢?
其实,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不喜欢跟他亲近,他倒也并非不喜欢接近她,反而是很喜欢跟她亲近。
其实知道赵晚词没死,且被她打伤的时候,她是有点讨厌慕云沧海,他明明爱赵晚词,却又娶她,实在是侮辱她。而且他在她肩头作恶的纹身,冰然更是想一次便恶心一次。
他不告诉她赵晚词就藏在宜春阁,更是对她不信任。
可是,冰然想到她也趁他喝醉戏弄了他,心底的愤懑便消减很多。
此刻,他们彼此还没撕破伪装,他依旧是她效忠的对象,是她的公子。
冰然叹口气,关上门,点上灯。拿热毛巾为他擦了擦额头,脱了他的鞋袜,给他盖上被褥。
冰然伺候完毕,便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一边啜饮,一边等他睡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累极了,便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过来,天光大白,竟然天亮了。
冰然倏然从桌上抬起头,啪嗒,一件银色披风从肩头滑落在地。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有人替她披上了衣服。
她从地上抓起披风,转过头,正看到慕云沧海正站在窗前,面朝窗外,侧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青冥则站在他身侧。两人刚才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看到冰然醒了,便停止了谈话。
慕云沧海似乎刚梳洗完毕,换了一身衣服,昨夜的醉态和落拓荡然无存。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卓然自傲的身上,更显得他白衣胜雪,俊逸如仙,高贵逼人。窗外一棵碧桃花树被风吹动,玫红的花瓣簌簌地落,洒在窗棱上,落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上。
这幅画面,和昨夜浑身酒气,身影落拓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实在是太美了。
冰然连呼吸都轻缓了许多,生怕惊扰了这一副静谧美好的画面。
然而慕云沧海却听到了冰然的声音,转过脸来。冰然呼吸一滞:“公子……”慌忙把披风递过去:“谢公子的衣服。”
他并不接,倒是青冥走过来接过去,对冰然微微笑了笑:“昨夜,是您照顾公子,所以早上醒来,公子看到小姐睡着了,便也一直守着小姐……”
为她披上衣服的人,果然是慕云沧海。
冰然垂眸,想到昨夜发生那么多的事,心底涌起万千复杂,刚才那一瞬间的砰然心动也荡然无存,她淡淡道:“那就谢谢公子了。”
有很多话想问,可是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见冰然不说话,慕云沧海挥了挥手,青冥便捧着他的披风推门出去,临走前,把门关上。
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慕云沧海弹了弹白衣,将花瓣从他身上扫落,走到桌边坐下,挑眉望向冰然:“十七,不要把晚词的事情,泄露出去。”
“呵!”冰然不由笑了:“你果然不信任我!既然如此,杀了我吧。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慕云沧海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你对我有多重要。”
冰然冷笑:“不是我对公子重要,而是叶海特圣女对您很重要吧……”
他有些无奈,却并不想骗她:“叶海特圣女的身份,的确对我很重要。我母妃临死前,让我保护叶海特圣女,成就她。我这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个枷锁了。叶海特圣女是族人的精神领袖,有了圣女的忠诚,神奴营的叶海特族人才会对我忠诚。”
“可是叶海特圣女有可能不是我,而是赵晚词。她的额心,也有圣莲封印。”
慕云沧海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而唇角则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来:“当初晚词额心出现红莲,我以为她是叶海特圣女,所以传授给她灵媒之术……没想到,她昨晚却用灵媒之术伤你……终究是我的错……”
冰然一惊:“这么说,她其实并不是叶海特圣女?”就在刚才,她还以为赵晚词才是真正的叶海特圣女,而她是假的呢。
慕云沧海眸子有些恍惚,似乎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十年前,晚词故意饲养莲花,伪装成圣女,只为吸引我的注意。神奴营弟子抽血之后,额心封印会根据情绪变化而时隐时现,昨夜她之所以显出额心莲花,是因为太悲愤了吧……”
冰然恍然大悟:“当年,你以为赵晚词是叶海特圣女,所以才与她相恋的吧?”就像如今因为她的身份,接近她一样。
就说嘛,他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轻易爱一个女人。
慕云沧海怆然一笑:“我的确以为她是圣女,才接受她,并在日渐相处中,与她相恋……谁想到了最后,却是她骗了我。”
“但是看样子,你一点都不介意她骗你呢。”原来赵晚词之所以获得他的爱,是因为欺骗。
慕云沧海道:“不介意她的欺骗,是因为我爱她。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了她……”
他终于对她袒露了他对赵晚词的真实情感。
虽然,是她即将嫁给他的时候。
他这样坦诚,她觉得很受用,但是心底也很不舒服。
冰然叹口气:“好,我不会泄露赵晚词还没死的事情。但是相应的,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
冰然嘲讽地睇着他,一字一字道:“今后,离我远一点。”
他却摇头:“你想让我取消婚约?”
冰然想着昨夜赵晚词高深的武功分明是灵媒之术,她甚至会幻化蓝色鸢尾:“你教赵晚词灵媒之术,更教她用灵媒之术幻化蓝色鸢尾,你在我后背刺上磨灭不掉的痕迹,而这个痕迹竟然是属于赵晚词的……这让我觉得很受侮辱……现在,我每次使用武功,都会感觉侮辱。如果不是这股屈辱,我说不定可以将就着嫁给你,但是经过昨夜的事情,我不愿意将就了。”
“原来……你对我,从来都是将就。”慕云沧海唇角勾起一抹自嘲,道:“但是,这是圣上赐婚,你要奉旨而嫁,而我,则要奉旨娶你。”
“你完全可以推掉这门婚事的,你跟我一起去宫里求你的父皇。”冰然不再多说,推开门:“燕王,你愣什么?跟我进宫吧。”
冰然眸子里都是疏离,她竟然喊他燕王,而非公子。
一瞬间,似乎跟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慕云沧海依旧纤尘不染的样子,身子却僵硬着,一动不动。
冰然终于怒了:“燕王,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她推门而出,如果他不愿意进宫,那么她就自己一个人进宫了。
虽然她并没跟皇帝直接对峙过,但是这次她实在忍无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