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春宫图传的这样广,城外大军压境,城内冰然的名誉算是毁的干干净净。
“师父,没必要跟小孩子置气。”百里烬一本正经地道:“我就不会砸师父鸡蛋。”
还是徒儿孝顺,明白事理。
百里烬忽然伸出萝卜小手抱住冰然的大腿,眨巴了下眼睛:“师父,烬儿也要亲亲,和春宫图里面一样的亲亲……”
冰然一个大耳刮子便呼过去。
这副春宫图真是教坏了小孩子。
忽然,一堆数十人的马队从大明宫冲出去,领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慕云青恒。星眼朦胧,风姿绝佳,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与人不善的刻薄,五官更是愈来愈阴柔和女气了。
冰然看到慕云青恒,拳头不由在身侧握起。
他这是要干什么去?去城门观战,还是去将军府处置将军府一干人等?
忽然四皇子的马队转了个弯,奔向朱雀大街,他们果然是去将军府。
涵姨和沈玲儿此刻还困在将军府呢。
冰然立刻招了招手:“火麒麟,烬儿,我们得去将军府一趟。”
火麒麟卧倒,冰然抱着百里烬坐上火麒麟,火麒麟腾云驾雾飞向沈将军府。
从昨夜开始,事情一波接一波,事情太多,冰然都快记不住啦。
心情也如同过山车一般,都快承受不住了。
冰然睇了一眼正飞速踏云奔驰的火麒麟。这家伙的心底到底有几个主子?
九尾白狐孤行云、白素长公主、北玥连城、慕云沧海,还有她秦冰然……牠似乎每个人都很在乎。
因为太多情,主子太多,所以这个多面间谍兽已经傻傻分不清楚了。
昨晚上大概贪恋北玥连城这个主子,便忘了她这个主子,她跑出将军府后晕倒在大街上,火麒麟竟然没跟上来,估计一直留在将军府看着北玥连城吧。
也或许是那头妖异的雪白的龙豺狼一直拖着牠,牠才没法跟她一起翻墙出来吧。
冰然狠狠地想,关键时刻,火麒麟这丫靠不住啊!
如果没有绿姬,她一定死在街头了。
其实昨晚不明白自己的心事,现在想起来,才豁然发现,那会儿知道自己浑身淤青,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自己这副丑样子千万不要让北玥连城看到,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就翻墙跑出将军府。
她竟然在意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来,哪怕死也要死的好看。
可是他却再一次毁了她的脸。
她昨夜说,他要走,她岂有不送的道理。
结果她的确送别了他,却是伤痕累累,更说了那么多让彼此痛苦的话。
她落得今日的结果,也不怨不得旁人,都怨自己,听信慕云青恒这个王八蛋的蛊惑,真以为他会帮北玥连城逃跑。
自己作为一个穿越人,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蠢样子?
“师父,你怎么啦?”百里烬甜甜的童音打断了冰然的胡思乱想。
“没事,师父多愁善感了。”冰然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自己本来在想火麒麟,怎么又突然想到了北玥连城身上?
难道他真的如一只顽强的狗尾巴草,就这样长到了她的心底?
以至于不管想什么事,都会联想到北玥连城。
她一定是陷入魔障了。
大雪初停,将军府层层叠叠的楼宇坍塌的坍塌,焚烧的焚烧,全部毁坏殆尽。鲜血将白雪皑皑的地面染成了鲜红。将军府内,乌压压一大片神奴营子弟兵,将所有的待罪犯人赶到院落正中央。
慕云青恒前来传旨,声音不大,却仿佛一柄利剑,直刺到人的耳膜上去:“所有男丁午后问斩,已婚女眷自缢,未婚女眷充入官妓,发配边疆……”
嗖嗖的冷风在院中回旋,卷起一堆带血的雪,女眷中终于有人哭起来,呜咽声不绝于耳,在院中回荡不觉。
“哭什么?”沈玲儿紧紧抓住一杆标枪站起,浑身重伤之下抖地轻如落雪:“我将军府世代忠良,难道还怕死么?”
她世代公卿的高贵人生,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京城第一名媛的风花雪月,都随着昨夜一场惨烈的杀戮而荡然无存。
她什么都没有了,父亲大人战死,大哥二哥三哥全都战死,大嫂二嫂战死,三嫂投井自缢。连未婚夫婿连城也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她活着比死去还要辛苦。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呜咽之声。她惨烈一笑,毕竟,没有多少女人是像她这样的巾帼红颜,不怕死。
烟月涵拉住她的衣袖:“玲儿,不要冲动,我们得为你父兄留下完好的尸身……”她一字一字说着,每说一个字,脸色便苍白一分,心底的痛像是无底深洞,越发地深邃蔓延开去,痛的没有了边际。
沈玲儿仿佛遭了雷击,只见烟月涵怀中抱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虬髯男子,此刻衣襟被血染透,已经是气绝身亡,烟月涵发丝凌乱,脸上染上了风霜:“玲儿,你父亲宁愿死,也不愿意让沈家军背叛皇上,围攻京城,你父亲一代忠良,虽然死的冤枉,但是我们该把视线放长远,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为你父亲平反……”
“平反?呵呵,事到如今烟月涵你是不是杀人杀傻了?昨夜分明是朝廷要灭我将军府!怎么会给我们机会平凡?”沈玲儿望了一眼高高在上,垂目不问生死的四皇子慕云青恒,这是她的灭门仇人:“再说,他会让我们活下去么?会给我父亲一个完整的尸身么?他难道不想斩草除根,把我沈家的祖坟也给挖了?”
慕云青恒站得远,并不知道将军府女眷在说些什么。
低垂眼帘,对将军府众人犯看也不看:“来人,把逆犯沈明的尸身提出来。”
“不,你要做什么?”沈玲儿紧紧抓住上前夺人的军士的长枪,死死咬住下唇,一直咬出了血。
烟月涵也瞳孔倏然睁大,再也无法忍受地把夫君的尸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从地上站起,几乎咬牙切齿:“你们要把沈将军的尸身拉去做什么?”
慕云青恒多看了一眼烟月涵,手下凑在他身边,汇报着,这可是沈将军的续弦,才续弦嫁给沈明没几日,便遭遇了夫君惨死,她也被连累要自缢,也算是她命不好。
不过高高在上的四皇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和将军府一介女流解释什么的,淡淡吩咐:“拉到城门,砍下沈明人头悬挂城门之上,让赵玉成那逆贼看看,谋反的下场!”
城外围攻京城的正是中央禁卫军,是沈明的麾下,他们若看到他们的大将军沈明头颅高悬,一定会军心涣散。
砍下沈明的人头去城楼悬挂,这才是今天他来将军府的目的。
不是以清君侧诛宁王的名义起兵造反么?那就让他们那帮逆贼看看,宁王想要谁死,谁就决计活不了。
烟月涵和沈玲儿全都愤怒地浑身发抖。
原来,宁王拉走沈将军尸体,是想侮辱沈明的尸身。
沈玲儿和烟月涵回身抱住沈明的尸身,死死不放手。
“不得好死!”沈玲儿一边哭一边咒:“慕云青恒,你会遭到报应的!”
她只愿连城从京城逃开,来年兵临城下,将她的仇人五马分尸。
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北玥连城身上了。
只希望她死了不要紧,连城还能记得她这份情,会为她报仇雪恨。
有军士上前,死死拉开沈玲儿和烟月涵二人,往她们二人嘴里塞草料和雪团子,沈玲儿依旧死死盯着慕云青恒,口中呜咽有声,慕云青恒忍无可忍,喝道:“割了她的舌头。”
一个军士提起木棍戳进沈玲儿的口,胡乱搅动了一番,鲜血从她口里涔涔流出,她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沈玲儿被两个士兵压住脊背扣在地上,沈玲儿伏在地上,因为极度的仇恨和愤怒,脸色惨白,重重地喘息着,可是口腔被堵住,只能呜呜地发出呜咽声,却反抗不得。
忽然,人群喧哗,堵得严丝合缝的士兵纷纷往两边撤开一条通道,一头雪白的麒麟从天而降。
秦冰然一身白衣,扯着一个小孩儿,从火麒麟上走下。
沈玲儿摊在地上,勉力仰起头,只觉得眼前光芒耀眼,照的她自惭形秽。
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秦冰然是低低在下。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今不如昔,秦冰然却一步步高升。
如今,她是阶下囚,她作为光耀王太妃,应该可以救她一命。
可是她,会救她么?
一双穿着黑色皮靴的纤细小腿落在她面前,沈玲儿以为冰然会救她,会伸手扶起她。没想到秦冰然直接越过她,走到烟月涵面前,伸手扶起涵姨:“涵姨,我来的还不算晚吧……”
冰然压根没发现沈玲儿,她一进院子里,便瞧见了烟月涵,满脸风霜地站在那儿,脸上带着要放弃一切的表情,似乎她如果来晚一点,烟月涵就要随沈明殉情而去了。
烟月涵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不晚,”她仇恨地睇了一眼慕云青恒:“他们要割了沈明的头……冰然,你要阻止他们,这是涵姨最后求你了。”
最后求她?冰然来不及仔细揣摩烟月涵话中的意思,道:“好,我知道了。”
她转首看慕云青恒:“四哥……”每一次喊他四哥,她心底就一阵恶心和抽搐,但是此刻她不想跟他闹翻脸:“还是保存下沈家一门的尊严吧……这头,哪能说割就割?皇上同意么?”
皇帝的确没同意,但是慕云青恒今日一定要拿沈明的头震慑城门外那些反军。
“不割头也可以,但是你有更好的退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