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大惊,可是当那巨兽从黑暗中走出,冰然顿时放了心。
只见一头身高三丈的雪白麒麟从林中走出,站在月光下摩拳擦掌,挤眉弄眼。
“火麒麟……”冰然欣喜。
火麒麟脚掌在地上扒拉了几下,冰然坐在龙脊背上,垂目看去,竟然是一行小字,写的乱糟糟的,三年来没一点长进。
冰然仔细看去,看了好半天才勉强分辨出来:“我去找你,结果在林子里迷了路……”火麒麟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南疆孤行云那里生活,对京城实在是不太了解,所以自然会迷路。
冰然慌忙摇头:“没关系。”
白龙看到火麒麟,龙目盛满了不屑,这不自量力的小混蛋是被他像涮鸭子一样按到水里的那个么?
上次水麒麟胖揍他,不就是因为这个小不点被他揍了么?
不过白龙飞了这么久,早就累了,便从空中降落到地面上。冰然从龙脊背上下来,走到火麒麟身边。
火麒麟火红的铜铃大眼在冰然肩膀上蹭了蹭,然后脚掌继续在地上写字:“你们逃不掉的,神奴营会来抓你们,神奴营掌握着所有对付兽类的法门。去光明圣殿,让他们给你一个说法。”
冰然惊了。
原来火麒麟是来抓她回去的。
毕竟火麒麟母子是大匡帝国守护慕云世家的神兽,自然是要为慕云世家打算。
白龙重伤未愈,此刻飞了太久早就累了,龙甲上流出涔涔鲜血。恐怕重伤下的他,连火麒麟都斗不过吧。
颓然卧倒,龙首有气无力地磕在地面上,喘着粗气。
火麒麟没在他跟前耀武扬威,变得持重了不少。不然冰然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又演变成一场兽与兽的厮斗。
火麒麟四肢蜷起,卧倒在地,在地上继续写字:“来,我驮着你。”
白龙目光触及地上的字,龙目翻了个白眼,本尊早就不想当坐骑了,丫丫的你爱驮她就你来驮她吧。
白龙倏然化作一道白光,射向冰然的左耳耳坠,变成一块白色玉石吊坠。
冰然无奈叹息一声,抚摸了下火麒麟的鳞甲,下一刻,上了火麒麟的脊背。
是啊,眼下慕云世家势力庞大,她即便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她能逃到哪里去?
毁掉圣陵,她有无可推卸的责任,他们要审判她,天经地义。
她心中坦荡,何必惧怕?
只是,她绝对不会让他们把白龙黑龙带走。
拍了拍火麒麟的脑袋,冰然道:“张开嘴。”
火麒麟听话地张嘴,冰然将耳坠取下,放入火麒麟鲜红的舌头上,火麒麟顿时瞪大了铜铃似的双目,似乎格外兴奋。
白龙玉坠白光一闪,似乎是抗议。
可是火麒麟已经嗷地一声,将白玉黑玉全部吞入腹中。
麒麟腹中有个微小的囊,没有胃液,不会腐蚀掉这两块玉坠,正可以帮她储存保护黑龙白龙,让牠们安心在里面疗伤。
……
赵昱坐在床上打坐,盘起双膝,闭上双目,额心的黑蛇封印隐隐冒出一团团黑气,黑气弥漫了整个屋子,然后一条黑色的只有手腕粗细的小蛇在黑气中缓缓在地上爬行。
当年他的黑蛇母蛇被秦冰然杀死后,他便一心教养起子母蛇中的小蛇。三年多之后,小蛇技艺比以往有所长进,只是仍然不敢放出去打斗。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簌簌地响动。
黑蛇倏地抬起蛇头,对着窗外伸出血红的信子。紧接着倏然激动地冲出了窗子。
赵昱下了床,推开窗子,赫然发现窗外突然多了一条血红的蛇,足有树干粗细,此刻盘绕在窗外的大树上,正对着他伸出血红的信子,而他的黑蛇激动地冲过去,和红蛇缠绕在一起。
赵昱瞳孔倏然睁大,眼睛里多了一丝激动:“……难道晚凝回来了么?”
红蛇正是晚凝饲养的兽。
红蛇却怒睁着双目,蛇身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杀气。
“你的主人哪里去了?”赵昱喝道:“快带我去找她。”
圣陵被毁之后,秦冰然被关在了神奴营的牢房里,他也从此知道二妹赵晚词随着燕王的尸骨一并在大火中焚烧而死去了,他如今只剩下晚凝一个妹妹了,他做梦都想找到她,可惜她却跟他失去了联系。
他记得上次和晚凝联系,晚凝说她准备来京城,而且她快要刺探到赤唐王府最大的秘密。至于什么秘密,她还没来得及说。
红蛇倏地调转蛇头,竟然朝神奴营外面游去。
赵昱抓起长剑,跟在红蛇身后。
在长街上走了许久,竟然到了郊外。
又走了许久,竟然到了沈家斗兽场门外。赵昱神色警戒,难道晚凝在沈家?
红蛇游进了斗兽场,赵昱只能跟进去。在斗兽场又走了一会儿,豁然来到一个废弃的丢尸坑。冲天的腐臭味熏得赵昱不由得伸手捂住鼻子。
而红蛇却在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上盘住下半身,上半身的蛇头对着赵昱吐着血红的信子。
“晚凝?”赵昱瞳孔猛然睁大。
只见那具女尸高度腐烂,看不出身形,然而腐烂的衣裳里却露出牛皮信封的一角。如果不是时日太长,尸体和衣料都已经腐烂,恐怕这封牛皮信封绝对不会露出来。
赵昱浑身开始颤抖,如果不是他性格冷静,差点软倒在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朝着那类似赵晚凝的尸体,一步一步走过去……
……
翌日。
秦冰然跪在光明圣殿的白玉广场上,面前就是碧水池。
碧水池平静极了,水麒麟隐藏在水底,正在****疗伤。
冰然身着从北玥连城身上扒下来的紫衣,脸色惨白,肩头依然固定着两根钢铁锁链,牢牢穿透她的琵琶骨,动一动胳膊都费力气。
她没有资格参与她的审判,慕云家族的人都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处置她,等他们商量出一个一致的结果,就会对她用刑。
生,还是死,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无论如何挣扎求存,她的命依然掌握在他人手中。
冰然有些百无聊赖,歪着脑袋,不由看向清水池。
水麒麟的伤不知道有多重,总之从昨日和双龙大战之后,便一直潜在水底,直到现在还未露面。
光明圣殿内,皇帝慕云战天在太子慕云流的搀扶下坐在大殿中央的龙椅之上,旁边站立不少慕云家族的长老,几个皇子,还有少量机要辅臣。
沉默良久,头戴束额,病情不轻的皇帝抬起森然阴霾的眸子,睇向诸位长老:“关乎圣陵,所以我们关起门来谈一谈,如何处置这个女子……”皇帝视线往窗外瞟了瞟,继续道:“杀,还是不杀?”
众人都沉默着,似乎都在思忖。
一个长老道:“圣陵被毁,大匡帝国颜面无存。不杀不足以维护慕云世家和帝国体面。”
一个辅臣道:“全国各地的藩王得知圣陵被毁,神龙现世,全都在看皇族的笑话,赤唐王府竟然还请来了龙虎山上张天师,占卜星象,似乎对皇权有了野心。若皇族真的维持不住体面,他们将再也无视慕云家族的皇权权威,生出些谋逆之心来。”
皇帝道:“朕的意思是,为维护皇权尊严,杀无赦。”
那女人三年前欺骗他,可以复活三儿,现在又毁掉圣陵,毁掉三儿的尸骨,谁给那女人那样大的胆子?若不是太子求情,他早就杀了那女人了。
四皇子慕云青恒道:“自然是要杀的。圣陵被毁,和她脱不了干系。何况私闯圣陵已是杀无赦,圣陵被毁,更是要诛杀九族。”
“诛杀九族?”太子慕云流立刻道:“宁王的意思是,连东北叶海特族都要被牵连?”太子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叶海特族人在东北虽然只有区区十几万,但是近百万族人散布天下,若杀他们的圣女,叶海特人便有揭竿而起的契机,杀一个秦冰然事小,换来百万臣民造反那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皇帝睇了太子一眼,神色森然,太子心想,父皇的脸色像是不想让冰然活下去。不过想了想,又挺起胸膛,大声道:“父皇,圣陵被毁已经不可挽回,但是留着她的性命,还有莫大的用处。儿臣建议不杀。”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旁边一个年长的白衣男子:“你随当年的燕王镇守祖祠多年,年岁最长,说说吧,这女人杀还是不杀?”
那长老仰头,看向皇帝:“臣下只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皇兄且说下去。”皇帝垂目看向那人,那是他曾经的长兄,神色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敬意。
“当初将那女孩留在宫中多年不杀,是为了什么?”
皇帝道:“自然是因为她的生母,上一代叶海特圣女秦安哥尚未找到。杀她引起秦安哥和叶海特人愤怒,自然是得不偿失。”
“上一代叶海特圣女如今可找到了?”
皇帝道:“自然是没有。”
“那这女孩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皇帝沉吟良久。
太子不由站出来,道:“她的生死事小,东北盘附的叶海特族才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如何削弱叶海特族人的力量,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最重要的事。”
那长老道:“天下藩王割据,早晚要削藩。当初燕王的计谋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如今燕王虽然逝去,但是计谋可以一直沿用下去。燕王说过,叶海特国虽然覆灭,但是族人依旧在叶海特王带领下在东北原封地休养生息。如果勒令他们迁徙到南疆,路上山川险峻,定然让他们死伤无数,到了南疆,定然会为了抢夺土地和南疆赤唐王府频起干戈。朝廷如果颁布削藩令,命叶海特人攻打赤唐王府,叶海特人肯定会欣然应允。到了那个时候,被叶海特人攻击下的赤唐王府即便不被叶海特人灭掉,恐怕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再命嶓冢山暗王共同参与削藩,嶓冢山起义军、叶海特族、赤唐王府三股势力恐怕要在南疆杀个昏天暗日,我朝廷可隔岸观火,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完全压制住赤唐藩王、叶海特族以及嶓冢山三股最为朝廷忌惮的势力,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脸色布满了惊讶和悔恨。
原来,三儿临死之前,已经有了削藩大计,他处处为了朝廷筹谋,可是他作为他的父皇,却处处提防猜忌于他。
皇帝脸上悔恨交加。
忽然,大殿外传来巨大的嘶吼。
轰隆隆,如同漫天的惊雷。
大殿内众长老脸色大惊,倏然站起,冲出大殿。
皇帝在太子和四皇子的搀扶下也缓缓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