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推开房门,一片漆黑中,他走向隐在黑暗中的软榻。
慕云沧海侧卧在软榻上,一袭雪白的衣裳,纤尘不染,脖颈缠绕着一道更加雪白的狐裘毛领,以遮挡他脖颈让他想起来便觉得耻辱的伤口。
冷冷淡淡的眸微闭,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睡眠,又似乎在静休养伤。
赵昱用目光检视着公子的伤口,可是什么也看不出。公子的样子就好像从未受伤一样。但是今夜,他的确又被十七那该死的妖女捅了一刀,刀口正在她上次捅伤的胸口。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脖颈竟然也多了一道伤口。
真是作孽!
“公子……”赵昱单膝跪地,沉稳道:“我已经派人盯着麒麟轩,今夜十七回去之后,便坐在桌上看她的手镯,另外只有柔然郡主去过她那儿,并无他人到访……”
慕云沧海一动不动地休憩,似乎没有听到赵昱说什么。
赵昱不由扬起声音,重复了一遍:“公子,今夜只有柔然郡主去过麒麟轩,另外十七小姐除了盯着她的手镯看了半宿,并无异动……”
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慕云沧海虽然依旧闭着眼睛,却薄唇动了动:“我有耳朵,”慕云沧海翻了个身:“听得到你在说什么……”
赵昱哦了一声,擦了擦头上冷汗,继续道:“我听公子吩咐,已经将神奴营那个叫昆生的小孩调到王府,给十七做书童……她见到昆生似乎很高兴,在半个时辰前,她叫昆生去问薛神医要了几味药材……”
慕云沧海终于眯开深眸:“现在呢?现在她在做什么?”
赵昱神情满是不解,更多了一丝嘲弄:“她能做什么?在王府掀不出什么风浪,她只能去捣药!”
秦冰然的确在捣药。
大雨在半夜时分停了下来,一轮圆月在云层中露出圆盘。
冰然蹲在麒麟轩风雅的院子里,一边看着月亮一边捣药。昆生则跑来跑去地端水倒入药臼。
盛药的叫做“臼”,捣药的叫做“杵”,用药杵捣药臼,还真费力气的紧。
今夜是月圆之夜,冰然本就心绞痛,虚弱的很,又中了焦骨牡丹,身体更是弱柳扶风一般娇弱。
捣了一会儿子,已经汗如雨下。
冰然衣裳已经被虚汗湿透,“昆生,你来。”把一摊子事儿交给昆生,她便进房间换一身衣服。
冰然换好衣服出来,却没听到捣药声。
因为昆生此刻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他面前,站在一个白衣胜雪,高贵秀雅的男人。正是慕云沧海。
不过半夜的功夫,他被狐仙儿弄伤的身体竟然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究竟练的是什么鬼功夫啊,那么强悍?!
可是,大半夜的他不睡觉,到麒麟轩干什么?冰然不搭理他,走到药杵旁边坐下:“昆生,让开,让我来。”
昆生慌忙让开,冰然只当慕云沧海不存在,一边擦汗,一边努力地捣药。这会儿子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月宫捣药的兔子。
大约看了半晌,依然看不明白,慕云沧海淡淡问:“这都是什么药材?”
“鹿茸、山药、淫羊藿、杜仲……”冰然念了一大串药材的名字:“这都是薛扁鹊薛神医给我的,我并不知道具体都叫什么。”
“你准备用这些药材做什么?”
冰然也不瞒着他:“我在制作升级版的焦骨牡丹,可以治疗性功能降低、****降低、遗精滑精、早泄……”
“什么意思?”高高在上,作风高贵的燕王此刻有些脸红,深眸更是多了一丝不悦。
冰然终于抬起头,略微吃惊地看着他,像看一个白痴:“半个时辰后,我会用这些药材制成一种****,专门治疗阳痿和性冷淡。殿下可听懂了?”
慕云沧海脸色顿时僵硬:“你怎么喜欢那种东西?”
“喜欢?”冰然眉眼溢满了嘲讽:“我以为我百毒不侵,结果却抵不住焦骨牡丹。所以我认为,这世上最强大的药,莫过于****。所以我也要来做几丸,以备不时之需。”
慕云沧海终于多了一丝歉疚:“……慕云家族的确对不起你!”
冰然却切了一声,更是懒得看他一眼。
专门马后炮的男人,她最看不起了。
他再强悍,也不敢违拗他老子不是?
何况他已经承认了,他早知道皇帝要为她喂****,因为有着霸占她的心思,所以没有积极地营救她。不仅没有积极地营救她,还趁虚而入。
如果不是那个突然上了她身的狐仙,她恐怕灵魂和身体一并被他侮辱。
“你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慕云沧海站了一会儿,问道。
冰然不搭理他。更用力地捣药,砰砰声不绝于耳,她一边捣药,一边咬牙切齿。
现在当然很晚了,是后半夜了。可是她不睡觉关他什么事?
爱滚滚哪,别来烦她!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那你继续。”竟然是一转身,便要离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冰然被强制压在心底的恨意和怒意忽然翻了上来。她忽然把药杵举起来,一直举到她的头顶。
没想到慕云沧海却倏然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想拿这药杵砸我?”这男人对杀气似乎天生敏感。
她真的很想举起药杵,朝他扔过去,砸死拉倒!
可是现在她只能很可悲很滑稽地举着药杵,僵硬地举在自己的头顶上,动也不敢动。
这种感觉,比她刚来到异世,因为不做太子小妾被冷落,因为想找到吃的在地上胡乱扒拉,好不容易看到了几只小鸟,结果只抓到一手鸟毛的时候还要绝望和尴尬。
冰然深呼吸一口气,却硬生生地将药杵从半空重重砸在药臼里,哐啷一声钝响,药杵断为两截。
“我对敌人向来谨慎。”冰然将断成两截的药杵扔在一边:“不会在他防备的时候袭击。”
话毕,冰然道:“我累了。”拉着目瞪口呆的昆生便回了房。
赵昱一直站在门外,默默看着这一切。
如果不是慕云沧海敏锐,他真可能被十七用药杵砸中后背而死。
那种死法,比任何死法都窝囊。
慕云沧海转过头来,正对上赵昱那探究的眸子。
赵昱慌忙敛眸,恭谨道:“公子……”他似乎有话要说,却碍于这是麒麟轩,担心别人听到而欲言又止。
慕云沧海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刹那,他道:“明日把母妃留给我的东海遗石磨成药杵。”他神情多了一丝柔和:“送给十七做聘礼。”
赵昱脸色顿时惨淡而苍白,他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那样珍贵的东西,怎能留给十七?”
慕云沧海却淡淡地道:“因为我觉得她很可悲,又很可爱。”
他冥想一阵,笑了:“终究是更可爱一点。”
赵昱眼睛微红,道:“可是晚词今晚突然从宜春阁回来了……她是逃回来的……因为她遇到了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