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海)崔立
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母亲一直说她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这辈子是轻松不了了。
我家生活的小镇上,厂子没几家,效益也都一般,工作量更是时断时续的。母亲偶尔会去上几天班,更多的时候,母亲是在责任地里忙。
父亲平时忙开车,爷爷奶奶走得又早。家里的三五亩责任地,就都归母亲一个人打理。闲时倒还好,最多母亲去田里拔拔野草、打打药水、施施农肥。忙的是收获的季节,地里要割稻,母亲都是一柄镰刀一把一把地割下来的,然后用劳动车把一捆捆的稻谷往家里拉,最后用脱粒机来脱粒。所有这一切,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忙。忙完,母亲总要累的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劲来。当然,在这其中母亲的抱怨也是少不了的。
前些年是这样,后来有了收割机,母亲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一大片的稻田,一辆收割机开过去,用不了半小时“刷刷刷”地完事了。可第二年,母亲却怎么也不肯用收割机割稻了,还推说,收割机割过的地没有稻草剁,咱农民没稻草剁咋引火烧饭啊。
那你不累吗?我问。母亲摇头。径直去割了稻,一镰刀一镰刀地,母亲割得是兴致勃勃、精神抖擞。割完稻,母亲一如以前样累了好几天。可这一次,母亲居然没了怨言。
这几年,县里推行大片植林计划,将农民手中的责任地变成树林。而且还承诺,凡是愿意把责任地上交给政府种绿化的,每年都会有一定补助。父亲开车的收入还可以,也不在乎种地那点钱。而且,不种地还能有钱拿,那不是很好嘛。父亲回家和母亲一说,母亲却不肯,怎么着都不肯。
母亲还反问父亲,农民都没责任地种了,那还算是农民吗?
父亲顿时哑然了。
母亲的固执最终没有取得成功。当全村只剩下我们一家没有同意“退耕还绿”时,本着全村统一种植绿化的总的目标和原则。村干部、生产队干部天天来我家找我妈做工作,连着做了一个星期,母亲终于勉强同意了。
没了责任地,尽管人变轻松了,母亲似乎并不快乐。
偶尔母亲还会在我们说话的间隙若有所思地插上一句,不知道地里怎么样了?一说,母亲就收了口。母亲想起来了,地已经没了。可母亲和地似乎结下了太深的情结。特别是在往年农忙那几天,母亲在家里显得特别的不自在,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在家里憋了几天,母亲说,不行,我要到地里去看看。那一刻,我们也忘了责任地已经没了。母亲走出门后,我和父亲才想起来,地不是已经被村里收了种绿化了吗?
母亲应该也是忘了吧。我们以为母亲很快就会回来。母亲去了半下午,眼看要天黑了,母亲还没回。父亲有些担心了,让我去以前的责任地里去找找看。
走了长长短短的一段泥路,快到原来我家的责任地,现在已是一大片绿化地时。
远远我听见一阵酣睡声。我还暗自纳闷。走近一看,天哪,竟是母亲。母亲居然躺在以前的田埂间的野草地上呼呼大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