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海)崔立
今天有点倒霉。
一早司机打电话来,说车子在半道上坏了,来不了了。我压着心里的火,但还是忍不住呵斥他,你咋搞的!你不知道上午我要去市里开会啊!
呵斥完,我匆匆走到马路边,去拦“出租”。
正是上班的高峰,偶尔有“出租”经过,也是载了人。我翻看着表,要来不及了。迎面停下一部公共汽车,我依稀记得,这一部车经过市里的。来不及多想,我就从后门跑了上去。车上人很多,也挤,我顾不了这许多了。误了市里的重要会议,可不是小事啊。
车开启不久,我隐约听见人群中似乎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听这嗓门,好像是挺熟悉的。
一个人在说,你瞧那赵英俊,仗着自己是局长,平时看着是那么人模狗样的,可我总结下来,他简直是猪狗都不如。你知道上次那批局里采购的货吗?他整整拿了40%的回扣,你说他缺德不缺德啊。
另一个人说,那是。你还不知道他啊,仗着和市里关系好,一向是那么欺上瞒下的。你记得咱局里最漂亮的女人嘛,他整天撵着她,有一天我无意间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居然发现他们俩在里面……
一个人还说,上次局里审批的那批项目,刚宣布启动的那个晚上一个包工头就拿着一个大包裹去了他家。呆了半天才出来,然后,不久后,他就宣布那个合同归他了。我都去求证过了。
另一个人接着说,那是,你还不知道,上次一个科长外调,几个人使着劲给他送礼,都想去坐那科长之位啊。结果当然是送得最多的人中奖了。
一个人又说,我都收集好那些举报他的文件了,我准备今天下午就给市纪委送过去,我早就看他不惯了。让这种人一直这么整下来,这局里真是乌烟瘴气透顶了。
另一个人插嘴说,我平时也收集了一些,一会儿咱碰一碰,争取这次把他给扳倒!
我站在车门口,额头不由冷汗直冒。
我已经听出来是谁跟谁了。听嗓音,一个人应该是局里的老胡,这老胡是局里的老员工了,本来有好几次机会能上去。可都被我挤兑下来了。谁让他一直一毛不拔,显得那么刚正不阿呢。另一个人应该是局里的老魏,也是老员工了,一身的牛脾气,让他朝东,他偏喜欢朝西,就喜欢和我唱对台戏。平时我没少给他小鞋穿。
我苦笑着,我就是他们口中的赵英俊啊。想不到他们平时那么刻意地收集我的问题啊,我记得那些东西我都刻意掩饰得很好,看来真是百密一疏啊。早知道就和他们搞好些关系,升他们官了。
一想到这里,我也没心思去市里开会了,老胡老魏说的每一个问题都是致命的,都可以让我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
车子在一站停了下来,我随着下车的人群一起下来了。我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在马路上,有些颓然地边走边苦笑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忽然想到,只有去找老胡老魏他们,拦住他们。这可能是我唯一能解决的最好办法了。
腰间的电话响了,是市长秘书小钱,小钱问我,赵局长,在哪呢?我忙说,钱秘书,我有点事,恐怕来不了了。我和他说着抱歉,恳求他在市长面前多给美言了。
我加速往局里跑。还好他们说是下午去纪委。
匆匆进了局里,我忙去找老胡老魏,我想把他们叫进办公室,然后晓之以理,不管如何,我一定不能让他们把这些证据送到纪委。真送上去,我就完了。
可跑进他们科室,老胡老魏居然都不在,科里的小李说,他们俩刚出去,说是要去办什么事去。我傻眼了。来不及和小李打招呼,我跑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拨通了老胡老魏的电话,电话在响,却一直没人接。看来他们是想好了一定去了。我苦笑着坐倒在沙发上,燃了一支烟,想,这回可咋办啊?
我点开了电脑。以前我碰到难题,我就点开电脑,然后在网上找答案。我无意间点开一个网站,居然看到了一个网页上硕大的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眼前突然一黑,看来这回真完了。
也或许,这是我最好的选择吧。
听说,坦白是可以从轻发落的。可我真不想走到这一步啊。我哭丧着脸,又点了一支烟。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吧。好好去坦白一下吧。
我神情无助地走进了纪委。
纪委的刘书记一向表情比较漠然,我一看这漠然的表情,忽然觉得今天是天不帮我啊。我一五一十地说着我的罪过。刘书记的表情也越加变得凝重起来。
当我交代完走出大厅时,已是下午。
我随两名检察官一起走过大厅,在大厅里,我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交谈着,老胡老魏还是来了。我暗自有些庆幸,还好走在他们前面了,可以轻判。我循声去看,却看见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其中一人看见我旁边的检察官就说,我告我们局长赵英俊。
我忽然想哭。
我想起来了,这个市里还有一个局长也叫赵英俊啊。
§§第二辑 荒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