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颜兮看厌了路上的风景,吃光了带来的特制蜜饯,他们终于在半月之后赶到了腾云山庄。
沿着大道走上去,两旁青山巍峨壮丽,高高的台阶上华丽的红漆大门紧阖着插在两山间,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不愧是天下第一庄,果然有够气势。顾颜兮在心底暗暗地赞叹。怪老头领着她敲开山门:“请禀告你们庄主,就说出云子前来拜访。”
那门房看了看老头,见二人皆气度不凡(其实是在赶来之前洗漱打扮过的),便恭敬地请他们在门房休息,叫人去通报了。装装装!顾颜兮恨恨地翻白眼,怪老头在谷里从来都是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儿,可一到外面就装得像个老神仙似的,狐狸,老狐狸,千年老狐狸!
这厢顾颜兮不停地腹诽,那厢却已经炸开了锅,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数十载的玉面医圣出云子突然现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庄主云桑领着一群人前去迎接,不管是真是假,光玉面医圣这个名字,都能让绝境中的人产生一丝希望。
只是,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在怪老头为病床上的老夫人仔细检查过后,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把顾颜兮给震撼到了。
顾颜兮印象里那个为老不尊的怪老头一直都是个爱因斯坦级别的天才,虽然老是欺负自己,可她还是很佩服老头的本事的,现在,连他也摇头,那不就是说真的没救了吗?可他这么急匆匆的赶来,这个人的安危对师父来说肯定非常重要。
“前辈,家母……”云桑见怪老头如此表情,急切地上前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按说这毒发症状与十日散十分相似,可赛华佗的解药居然对它无效,甚是古怪啊。”
故人嗳,看师父望向老夫人那深情的眼神就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有过一段,那万一老夫人真的死了,师父岂不是很难过?
那就看我的本事吧,顾颜兮在心底乐呵呵地摇旗呐喊。于是,趁着师父和云桑那些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温顺地当花瓶的她开始偷偷检查起老夫人来。嗯,表面看确是中了十日散无疑,可是为什么老夫人的气息间却隐隐有七叶蚀骨草的味道呢?
“喂!你个小丫头,干嘛对我外婆动手动脚的!”一声娇俏的呵斥吓得顾颜兮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她整整衣服,不满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娇小俏丽的十多岁小女生冲自己恶狠狠地瞪着眼睛。
怪老头皱皱眉,云桑见状,提高音量冲那小女生道:“茉儿,不得对贵客无礼!”然后又向老头赔礼,“这是我小妹的独女韩茉儿,平日都给惯坏了,冒犯之处还请前辈多多海涵。”
怪老头直接选择无视那个丫头,只是转向顾颜兮:“颜兮,怎么了?”
顾颜兮很乖的朝怪老头行了礼才道:“师父,老夫人的中毒症状与十日散无异,但是却好像多加了一味七叶蚀骨草。”
怪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闪身,就漂移到了老夫人床前,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顾颜兮咋舌。唔,不愧是常在林中飞的,年纪一大把居然还能这么灵活,那为什么教我功夫的时候就是动口不动手哪,果然是差异对待……
不过老头到了老夫人床前却一个急刹车,犹豫不前。
云桑深深地看了顾颜兮一眼,走到老头身边,轻声问道:“前辈?”
老头闻声转过头来,脸色稍有些绯红:“云庄主,老朽现在要检查一下令堂的气息,恐多有失礼之处……”
“无妨无妨,此非常时,还请前辈仔细为家母检查。”
片刻,老头面露喜色,推搡着顾颜兮:“颜兮,这次多亏你,快去配解药吧。”顿了顿,他又似想起什么的问云桑:“云庄主,解药里须得一味如意兰,且是新鲜的才有药效,还请庄主快快寻来,否则这解药……”
顾颜兮边在药箱里翻腾,边插嘴道:“师父不必了,我带了如意兰的。”
“又胡说!咱们赶了半个月的路,要是你带了,怎么可能是新鲜的?”
“嘁!爱信不信!我把如意兰的根用鲜的兰叶汁煮过焙干磨成药粉,功效甚至比鲜的更好。”
怪老头白花花的眉毛一挑:“你又配药粉!”
“拜托……要是没有我的药粉,解药根本就不可能在半个时辰里配好咩!”
“呃,这个嘛,算了,药粉就药粉。”老头见说不过颜兮,只好认输。哎,谁叫这个徒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制毒的方法制药,效果还既快又好,比单纯地用药材煎药简便快捷。唉,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咯,怪老头心里又开始碎碎念。
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颜兮身上,老头咳了几声,朝云桑解释道:“云庄主,令堂确是中了十日散无疑,可是这下毒之人用七叶蚀骨草作引,居心异常险毒。十日散虽说罕见,可也不是无药可解,而这七叶蚀骨草名字听起来可怖,其实对人体无害,可它碰上十日散就是剧毒,且是否用了七叶蚀骨草只有通过气息判断,没有见过的人是分辨不出它的味道的,若不是老朽早年在西域游历时偶得其种,怕今日也只能是束手无策啊。还有,这七叶蚀骨草加十日散,会将毒发时间提前到七日,可能会耽误解毒的时间。”
“今天可就是第六日了,那……”云桑急切万分。
怪老头严肃庄重的脸上终于生动了些,看着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的顾颜兮,捋着胡须得意地道:“云庄主莫要担心,我徒儿配制解药的速度极快,而且这毒也只有她解才妥当。”
他见云桑满脸疑惑,又添了句:“我这徒儿嗅觉极佳,能通过令堂气息中七叶蚀骨草的味道辨出其用量,老朽年纪大了,这嗅觉是比不上的。”
果然,半个时辰以后,顾颜兮就喜滋滋地拿着解药到老头面前献宝:“师父,配好啦!”
怪老头打开瓶塞,闻了闻,赞赏地点点头:“不错,配得好。”说罢便转头吩咐云桑准备温水。
老夫人服了解药,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缓缓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顾颜兮兴奋地拍手:“毒解啦!”
看老夫人已脱离险境,众人这才安下心来,虽神智有些涣散,只道是昏迷太久体力不支所致。云桑令其夫人守在老夫人床前照顾,又请众人移至前厅说话。
云桑正要开口,顾颜兮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对他说:“老夫人昏迷多时,体质虚弱,每隔一个半时辰就需进一次食,且最好是白粥。这是我特制的补药,每次取一粒化在白粥里,可以帮助她迅速恢复体力。”
云桑闻罢对顾颜兮的好感又进一步,连声道谢。
顾颜兮很有气魄地挥挥手:“小事一桩,庄主不必客气。再说了,我这药你又不是白拿的。”
云桑了然:“腾云令我已备好……”
顾颜兮打断他的话:“我又没说那个,解药的方子是从师父找来的古书里看到的,药材大多也都是师父寻来的,腾云令我又没什么用,给师父就行。只需付解药和补药的制作费给我就好啦。”
“这是自然,姑娘需要什么只管说,云某定当竭尽所能。”云桑倒是没料到这个小丫头会这么直白。
“呐,听好了,我要五颗上好的夜明珠,五支东夷国产的紫玉参,五个南蛮国的巨蟾蜍胆。这些不难办到吧。”
云桑思虑片刻,道:“前两种都好办,只这南蛮国的巨蟾蜍胆难找些,云某这就派人去找。”
怪老头见顾颜兮死赖着要报酬,插进来道:“云庄主不急,等东西办好了就送去紫东阁。既然令堂的毒已经解了,我们师徒二人就此别过。”
云桑见怪老头拉起顾颜兮急着要走,赶忙上前劝道:“前辈医好家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现在天色已晚,难道前辈连在寒舍歇息一晚都不肯么?”
“这个嘛……”老头的神情怪异之极。顾颜兮贼贼地想,定是与那“故人”脱不开干系的。哼哼,这二人肯定是有不得不说的故事,好戏不看才是傻子。
“师父——颜兮饿了啦,我们就住下明天再走好不好嘛——”顾颜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恨得老头直想把这个没眼色的白眼狼一掌PIA飞。
师父——好戏可不是天天有的喔。见老头脸色越发难看,顾颜兮笑得活像只要去偷腥的小狐狸。
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毒是这丫头解不了……哎呀呀,居然没有,气煞老夫!白眼狼啊,当初真是迷了眼,还认为这丫头纯真可爱……
嘿嘿,师父,认输吧您呐……仗着自己的年纪,顾颜兮有恃无恐地撒起娇来。
怪老头理所当然地,认栽。
这一顿迟来的晚餐在怪老头阴暗表情的压强下还能宾主尽欢,顾颜兮的功劳不可磨灭。
顾颜兮前世的家世不俗,虽说不爱跟着老爸老妈出席些什么宴会酒席,可社交的功底还是有的。晚宴上得体的礼仪和不俗的谈吐,让她的人气急速飙升。众人皆在心底感叹,原以为这个自小和师父隐居的小丫头虽说有些本事,可毕竟出身乡野,哪里知道她居然进退得体,竟是比不少大家闺秀还要出色,真不愧是玉面医圣的徒弟啊。
怪老头听着顾颜兮的一个个笑话把众人逗得咯咯直笑,郁闷之情无处发泄,只能把碗里的一块鱼肉捣得稀巴烂。
结果被旁边的云桑发现,关切地问是否是饭菜不合胃口。顾颜兮瞧了一眼自己的替罪“鱼”,淡淡地说了句,师父年纪大了,爱吃些酥软的东西也是常理。
看着众人一副同情的模样,怪老头恨不得让他们看看自己一口漂亮坚固的足以撕碎一头羊的牙齿,然后豪气冲天地吼一句:人老牙不老!
但是,毕竟在外人面前不好拆自家的台,小丫头,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顾颜兮瞥一眼怪老头,师父,您那点儿曲里拐弯的心思我会不晓得?别做无用功啦,哼哼!
老头哀怨地喝一口茶,嘴巴一瘪,欲哭无泪。这可是赤裸裸的欺师灭祖啊,我的命好苦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