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高华是个性格爽快的女人,说话时的嗓门也很大,她说这跟她多年在纺织厂的工作环境有关,纺织女工在车间进行交流,嗓门必须要盖过织布机的嘈杂声,时间一长,对谁说话都是大嗓门,为此经常产生误会,不知跟多少人吵过架。这一次在医院里探望温宜华的时候,她跟倪红霞大吵了一架,还打了倪红霞。回到家里她越想越气,就给婆婆打电话哭诉了陈建民。吴秀兰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急急忙忙带着陈建英一家来到陈建民家中,后来经过陈建民解释方知道是一场误会。她是个知错能改的人,犯错快,改的也快,从不拖拖拉拉。第二天一早,她就打电话给倪红霞,向她认了错,并约了倪红霞再次到医院去做温宜华的工作。
倪红霞虽然性情内敛,但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既然高华认了错,她也就不再计较,欣然同意跟高华一同去了医院。
温宜华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此刻她正平躺在病床上,右小腿绑着石膏,浑身颈部以下都不能动弹,脸冲着墙壁一言不发。她的母亲卞蔚蓝默默地坐在她的病床边,看着她难过的直落眼泪。
高华和倪红霞提着一篮水果来到她俩身边,朝卞蔚蓝点点头,径直走到温宜华的病床边。
倪红霞把水果篮放下,对温宜华说:“小温,你醒啦?看看是谁来了?”
温宜华头也不回,也不做声,没有丝毫反应。
倪红霞说:“小温,我告诉你,是陈总经理的妻子高华看你来啦。”
温宜华一听,赶忙把头扭了过来,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高华。
高华开导她说:“姑娘,你为了他跳楼一点都不值得,你是一个花季少女,何必要苦苦追求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呢?”
温宜华紧闭双唇,还是一言不发。
高华问道:“姑娘,你肯定会想,陈建民的老婆究竟长的咋样?我这个样子一定令你很失望吧?”
温宜华摇了摇头,眼泪流了出来。
高华说:“我一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漂亮,我没有说错,是不是这样?”
温宜华终于开口了,她说:“不,你长得非常漂亮,只是多了一些风霜。”
高华说:“好,你愿意跟我交流了,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话吗?”
温宜华点了点头,说:“愿意。”
高华说:“小姑娘,今天见到你我非常高兴,可一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心里又非常难过。我想问你一句,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会想到要轻生呢?”
温宜华说:“因为我爱他。”
高华说:“傻丫头,你知道爱是什么吗?天底下有各种各样的爱,有男女之间的爱,有老人对子女的爱,有儿女的父母的爱,还有朋友之间的爱,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情,这个世界才更加温馨。你对陈建民的爱,是一种同事间的爱,是员工对领导的一种尊重,这绝不是爱情!”
温宜华两只眼睛直直的瞪着高华,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这样说话。
高华说:“你尊重他没有错,可你把这两种爱情给混淆了,你把对上司的尊重误以为是爱情,陷入到爱情这个误区里面,苦苦的不能自拔。所以你现在要赶紧走出盲区,解除困惑,勇敢地争取自己的幸福。”
温宜华轻声说:“高华,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姐姐吗?”
高华爽快地答应说:“当然可以。”
温宜华说:“大姐姐,我想等我伤好以后就离开这个公司。”
倪红霞问道:“小温,这个公司难道不好吗?”
温宜华说:“我不想再见到他。”
高华说:“小妹妹,你说你不想再见到他,这说明你心里还有他,你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你那么聪明漂亮,有些话不用我多说吧?我们活着是为了啥呀?是为了某个人吗?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了吧?”
温宜华固执地说:“反正我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见到公司里的其他人。”
高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温宜华点了点头。
高华说:“大约在十五六年前,有一对十七八岁的男女青年双双去了黑龙江农场插队,他们在艰苦的劳动中相知相识,相伴成长。后来他们结婚了,婚后不久他俩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后来政策开放,他俩都回了城,妻子顶替进了纺织厂工作,她的丈夫进了一家街道厂。当时的街道厂一个月的工资才二三十元,她的丈夫发奋努力,要带领全厂职工走出困境,把他们带上一条富裕的道路,他受到了许多考验,也受了许多委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条能够使全厂职工都走上富裕的路。妹妹,你知道我说的这个人是谁吗?”
温宜华脱口而出,说:“是陈建民!”
高华说:“对,就是他。你说他这样做容易吗?”
温宜华说:“他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我打心眼里钦佩他。”
高华说:“可是这个公司如果光靠他一个人打拼能行吗?他虽然起到了关键作用,但离开其他员工的支持他是走不到今天的。所以这个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应当属于全体员工。你钦佩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红霞姐姐,还有许多哥哥姐姐们,在这个时候,你更要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勇敢地站起来,不要离开他们。”
温宜华强忍住泪,把头扭了过去。
“大姐姐,”她说,“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这个公司的……”
卞蔚蓝把她俩送出病房,对她俩说:“真不知如何谢谢你们才好,我平时忙于工作,很少跟她沟通。今天你们也给我上了一课,令我感动。”
高华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她主要是缺少父爱,平时在生活上要多关心她,不要让她失却了家庭的爱护。”
走出医院以后,高华发现倪红霞的眼睛湿漉漉的,她问道:“红霞,你怎么也哭了?”
倪红霞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是被你刚才的那番话打动了。高华姐,你知道吗?刚才你跟温宜华谈话的时候,我一直忍不住想哭,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华问道:“为什么呀?”
倪红霞说:“我想说的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过去的种种努力拼搏终于有人理解,终于被人肯定了。”
高华说:“红霞,过去我对你也有误解,我是站在我的角度看问题,没有换位思考,对你造成了伤害。昨天晚上,是建民用事实教育了我,所以我一早就给你打了电话,约好了一起来做温宜华工作的。”
倪红霞说:“高华姐,你做思想工作真有一套,别看我当了几年支部书记,我真不如你,今后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高华说:“我有什么本事?这都是过去在农场的时候练出来的,想不到还能派上用场。”
从此以后温宜华死心塌地放弃了追求陈建民的念头,伤好以后回到了公司上班,这段时间公司内部对温宜华追求陈建民的传闻已经风平浪静了。不久,温宜华被调离总经理办公室,调到公司生产部,成了郝东的助手。在以后的经历中,她变得干练成熟了许多,逐步成为公司的一员得力的干将。
陈建民的家庭矛盾终于没有爆发。其实高华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她是因为听说孙天英老婆背叛了孙天英,也看到了社会上的一些人一旦有钱有势以后就发生了变化,抛弃糟糠之妻,另娶新欢。这些事例对她的刺激非常大。作为妻子,她对她的丈夫的一举一动都异常关切,对他的所作所为都要提防。这是她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她不允许她的家庭受到破坏。
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陈建民,就连吃晚饭的时候她都不放过:“你不要怪我说话啰嗦,一头扎进事业堆里,这不错。但是周边的人情世故你也要晓得,就像温宜华这个小姑娘,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暗恋你,你怎么会毫无知觉的?你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你的缺点就是不会的观察周边的人!”
陈建民说:“是是,老婆教训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就是了。”
高华叮嘱道:“年轻的小姑娘千万不好去碰,哪怕是人家主动的。心里面千万不要动这种念头,知道吗?”
陈建民一口答应:“知道、知道,有这么凶的老婆在一旁看着,我哪敢呐?”
“心里边都不好想的,听到吗?”
“听到了,老婆大人,你已经说讲了好几遍了!”
高华这才笑了。说:“你嫌我啰嗦了是不是?好吧,不说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陈建民说:“我也对你提个意见,以后别动不动当着宝宝的面教训我,让我这个当爸爸的面子往哪儿搁?”
高华说:“你还顾忌你的脸面?温宜华跳楼以后,我可是连里子都被你扯掉了。”
两人正说着呢,陈建英突然哭哭啼啼跑了进来。
“二哥,”她带着哭腔说:“梁成栋失踪了,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回家了!”
陈建民一听,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先坐下,慢慢说,成栋他怎么啦?”
陈建英坐了下来,说道:“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家了,我到处找过,歌舞厅也去了,他的几个朋友那里也打过电话,整个他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他的人影,天晓得他去了呢里,你说我心里急不急?这么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陈建民问:“你再仔细想一想,他出门的时候说过什么话没有?”
陈建英想了想,说:“他出门的时候没啥反常啊?就跟往常一样,拎了一只皮包去上班,也没说啥。”
陈建民继续问:“你再想一想,他前一段时间有没有啥反常情况?”
陈建英说:“哦,对了,他对我讲过,他有一个发小,在深圳打工,现在改行做生意了,而且生意做的蛮好,一直让他过去玩。但是他不会这样连招呼也不打就走的,他还没有长这个胆子。”
陈建民问:“你呼过他的BB机吗?”
建英说:“呼过了,能想到的办法我都想了,就是没有回应,真急刹人了!二哥,人不见了,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陈建民安慰她说:“你不要急,现在急也没用,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是想啊,如果他被坏人绑架,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会来电话要赎金的,但为什么没电话打过来呢……”
陈建英一听陈建民说‘绑架’两个字,急的哭了起来。
陈建民说:“你先不要哭,我这只不过是推测。建英,你还有儿子要喂奶,你先回去吧,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回来了呢?”
陈建英回去后,陈建民再也坐不住了,他对高华说:“你带着宝宝先睡吧,我开车出去找找看,你不要等我了。”
高华嘱咐说:“你自己也要当心点!”
梁成栋这会儿到底在哪里呢?原来这个时候,他正在一个地下赌场赌钱呢。
梁成栋跟陈建民不一样,他是个不肯消停的人。陈建民能够踏踏实实坐下来做一件事情,他却不能。他喜欢热闹,爱动不好静。歌舞厅有一个专属于他的办公室,虽然不大,但布置得也很气派,坐在里面喝喝茶水看看报纸,处理一些事情其实也是不错的。可是他就新鲜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到舞池里看看热闹。音乐一响起,他的脚也开始痒了,他渴望跳一支舞,没有舞伴,于是眼睛就瞄上了打工妹马晓丽,他让马晓丽当他的舞伴,来满足他跳舞的虚荣心。谁知这个马晓丽心怀不轨,跟自己的男朋友密谋好了要敲诈梁成栋一笔钱,后来还是陈建民出面帮他把事情摆平了。出了这件事情以后,陈建民本打算让他把歌舞厅关了,另开一家车修店,可梁成栋死活不肯干机修的老本行,非坚持要开歌舞厅。陈建民无奈,只得跟他约法三章,不许他跟外来妹厮混。后来他收敛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老老实实的打点歌舞厅的生意,生意确实也做的不错。就在这时,舞厅里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头梳的铮亮,舞跳得潇洒,而且没有他不会跳的舞。每次他一出现,就会吸引许多眼球。梁成栋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他让殷天宝去打听他的来历。
一会儿殷天宝跑来跟他说:“老板,我打听到了,这个人叫朱焕山,人家都叫他‘老克勒’平时没正当职业,靠教人跳舞为生。”
梁成栋说:“天宝,你得空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想跟他认识认识。”
殷天宝说:“可是你舅老爷说过,不让你交结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的。”
梁成栋呵斥道:“放屁,不交往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不三不四的人?不管咋的,这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殷天宝见他发火,也不敢违抗,只得说:“老板,您说了算,我去,我这就去。”
一会儿功夫,朱焕山来到了梁成栋的办公司,他笑容可掬的问道:“老板,您找我?”
梁成栋手一指,说:“老先生,请坐下说话,天宝,给老先生上茶。”
朱焕山说:“您是老板,我还是站着说话吧。请问,找我有何指教?”
梁成栋说:“老先生的舞技不错啊,我别无他意,叫你过来只是想当面对你表达我的敬意。因为老先生的到来,使我的舞厅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如果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跟老先生交个朋友,你以后到我的舞厅来跳舞,随时都可以来,我保证分文不取。”
这样一来一去的,他俩就熟悉起来。每次跳完舞,朱焕山就会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两人边喝着茶,边聊着天。这个‘老克勒’一脸和气,见着人总是很客气的打招呼。可是谁都不会料到他竟然是一个地下赌场的皮条客。这个地下赌场专门设下陷阱,诱骗一些兜里有钱的人去赌钱,然后设法把你兜里的钱赢过去。梁成栋这个人根基不牢,开歌舞厅又攒了点钱,正是‘老克勒’猎取的对象。因此,他就在梁成栋的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做好了陷阱。就这样,梁成栋钻入了‘老克勒’设下的陷阱,成了他的猎物。
头一天,他们故意让梁成栋赢钱,把梁成栋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了。这钱来的这么容易,比开歌舞厅赚的钱快多了呀!他乐不思蜀,赌性大发,都忘了回家了。但接下来就惨了,连赌连输,没多长时间,不但把他赢来的钱都输光,就连他带来的本钱也都没了。梁成栋心想,这怎么可能呢?明明自己拿到的是一张好牌,眼看就要赢了,结果反被人家疾足先蹬,把他面前的筹码赢了去。不行,我得把我输掉的钱给赢回来!可摸摸口袋,里面已经一个铜钿都没有了。赌场老板可没闲着,一直在观察着他,这个时候,他走到梁成栋的跟前,问他:“老板,你已经没有钞票了,还想赌伐?”
“想!”梁成栋咬咬牙说。
“好,钞票我借给侬!不过利息蛮高的,侬可要想好了?”
“借!”梁成栋咬着牙说。
借了高利贷赌,梁成栋又输了。他就这样他一直赌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红红的,高利贷也借了十多万元。这个时候,他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只怪自己交了霉运,根本就没想到是人家设的圈套,不想往下赌也不成了,他已经赌疯了。
陈建民开车来到歌舞厅打探消息。歌舞厅里面灯火辉煌,人们沉湎在那靡靡的音乐声中,一对对搂背搭腰扭着舞姿。陈建民穿过舞池的边廊,走进梁成栋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坐在梁成栋的办公桌前,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打算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提供的线索。他在抽屉里翻了半天,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正在这时,有个人从门前匆匆走过,他赶忙走出门去,把他叫住了。
“天宝,你们老板去哪儿啦?你知道吗?”陈建民问他。
殷天宝说:“舅老爷,您可来了,我们老板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陈建民问他:“我不是让你盯住你们老板的吗?你怎么没看住他呀?”
殷天宝苦着脸说:“回舅老爷的话,您让我盯住老板是不错,可他也不听我的呀,我说舅老爷说过的,别让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可他就是不听,还把我骂了一顿。”
陈建民说:“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天宝啊,这不能怪你,是他不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几天他都跟什么人来往?”
殷天宝说:“就是那个人称‘老克勒’的朱焕山。”
陈建民问道:“这个人有多大年纪?是干什么的?”
殷天宝说:“好像有四十来岁,没正当职业,不知道他究竟是干啥的。”
陈建民又问:“这个人现在在不在舞厅里?”
殷天宝说:“不在,自从老板没来上班以后,他也有好几天不来舞厅了。情况我就知道这些,您还有其它吩咐吗?”
陈建民说:“没有了,你现在去忙吧。”他心想,要找到梁成栋,就要先找到这个‘老克勒’朱焕山,现在只有这个朱焕山一条线索了。但茫茫人海,这个朱焕山到哪里去找呢?他猛然一拍脑门,对了,为啥不到派出所去问问看呢?朱焕山经常到这个舞厅来,说明他应该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我把他的长相跟派出所的民警描述一下,说不定他们会知道呢?想到这里。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起身,驱车前往派出所。
听说他在寻找一个失踪人员,派出所李所长亲自接待了他。李所长说:“这个朱焕山我知道,无正当职业,好吃懒做,成天游手好闲,专门做黄牛和拉皮条的生意。最近,他在为一个地下赌场拉生意。听你刚才的描述,你的妹夫很有可能就在这个赌场里面。你不要着急,这个地下赌场我们已经盯了一段时间了,基本上掌握了它的有力证据。今天晚上我们已经组织警力,准备去端掉这个场子。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留下来,你先回去吧,有啥情况我们会电话联系你的。”
陈建民非常激动地握住李所长的手,说:“谢谢!”
李所长叮嘱他说:“今天晚上的行动,我们对外是保密的,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陈建民说:“李所长,这个我懂,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此刻,他一路上轻松地驾车往回赶。路口正好遇上了红灯,他把车停了下来,等待着绿灯的亮起。不一会儿,绿灯亮了,他刚要启动轿车,从他的车后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超越了上来,从他的身旁驶过。他好奇地用眼睛扫了一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欧阳!”他差一点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