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偃王低吟道:“来世?嘿嘿,如果真有来世,那人又何须在今世徒增许多牵挂!”
自徐偃王在冈鼎秘境中附于自己体内,已经过去月余光景。且自己每每危难之时,徐偃王总要出手相助,力挫强敌。在小乙的内心深处早已把他当做父亲一般,眼下临将大别,不知为何,素来坚忍的小乙竟突然悲不可抑,仿佛自小受尽的困难在这一刹那同时涌将上来,心中酸楚,眼泪夺眶而出。徐偃王诧异道:“咦!你这小子哭什么?寡人本就是孤魂野鬼,能够脱出冈鼎困境,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小乙哽咽道:“君上.....”
徐偃王淡然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如此婆婆妈妈!寡人元神虽然逸散,但是寡人的记忆神识大部分会留在你的体内,到时候你就是寡人转世之人,如此又有什么难过呢?”
小乙拭去眼泪道:“是,君上!”徐偃王道:“再过半个时辰,我的元神便要逸散,到时你务必以“阴魂诀”,将逃逸的三魂六魄紧紧的收纳进你的丹田之中,否则可就白白浪费了。”他这话语之中虽有些凄凉,但并未有丝毫畏惧。
其时已近夏末,泰山上气候虽然依旧燥热,但树叶业已暗黄,随风簌簌。小乙坐在窗前,痴痴地看着风吹叶舞,遍地悲凉。远处蝉鸣阵阵,寂寥淡远。徐偃王的元神再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的说道:“小乙,来生再会了!”
小乙突觉丹田之处有某物陡然崩裂,四下逸散,几道气体从自己的七窍中逃逸出去,小乙默诵“阴魂诀”,意守丹田,收纳四散的元神。体内真气乱转,如惊涛骇浪,翻涌不息。千万零碎的记忆神识如漫天星辰朝自己丹田深处汇集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乙缓缓的睁开眼睛,强忍心中的难过与惆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仰望苍穹,乌云密布,天色昏暗,似乎暴风雨即将要来。突然几道炽热亮光悠然划空,天色登时一亮,而后消逝无踪。
小乙心中一亮,难道那几道光芒是君上逃逸的魂魄吗?就算只是莹莹星光,亦能还给寰宇大地一片光明!哪怕只是片刻的。
当是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沙沙之声,小乙心念一动,隐隐感觉门外有四人悠然而来。其中左侧之人真气雄厚,步履稳健,整个泰山王宫也只有泗云一人有此修为。右侧两人真气清逸,当属东夷一派,却是纪子羽与秦殇无疑。至于后面那人浑无半点气息,只余偏偏脚步声,应该是幽姬姑娘吧!想不到小乙吸收了徐偃王元神,真气念力大涨,竟已到了隔空觉物的境界。
殿门缓缓地被推开,四人一一进入殿中。幽姬心思灵巧,瞧见小乙满脸苦容,眼眶泛红,叹道:“徐偃王已经故去了吗!”
小乙心中悲痛,默然不语。秦殇与纪子羽齐齐安慰小乙道:“小乙,师兄!逝者已矣,如今九州****,妖贼四起,你一定要振作啊!否则岂不辜负了君上一片心血?”
小乙蓦然一震,忽然想起徐偃王曾经询问过自己有何理想!当时自己想到没想就回答要让九州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徐偃王嘲笑道:若在九州封地千里,争雄天下倒还现实些,至于想让人人有所养,恐怕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曾做到!你这小子岂不太过妄言?
这些日子经历几场大仗,又经方才的死别!方觉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太过轻狂无知!不能真正的体会其意,如今似乎懂得了些许艰辛!
心潮汹涌,双拳贴桌紧攥,桐木桌角都被捏作了齑粉,簌簌纷扬。坚忍道:“两位兄弟放心,君上临行之前曾告诫于我,让我们三人不论何时何境,始终以兴复徐国,驱逐楚贼为念!如今君上方走,我岂敢忘记教诲!”
泗云见他精神重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小乙老弟意志坚忍,岂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左臂邀住小乙肩头,似乎格外兴奋!
小乙会心一笑,微微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幽姬姑娘,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出生入死,只是你为何要劫走瑶姬姐姐?又为何一定要用浮沉珠相换呢?”
幽姬似乎早就知道他有此一问,转过身面向铜镜,目光炯炯,微笑道:“你们可知瑶姬的身份?她便是统领天山八族,西荒王母国九天素女,也就是下一任王母的继承者!”
此语一出,房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众人尽皆惊骇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齐齐移步到幽姬近前,俱都疑惑的看向她。却见她满脸又是痛苦又是愤怒之色,周身微微颤抖。
纪子羽低声道:“传闻天山八族乃上古巫族后裔,其都设在瑶池,其王由巫女担任!号西王母。只是天山八族向来不问世事,不涉中原,瑶姬姑娘又怎么会现身东夷?”
幽姬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渐转平和,轻轻叹了一口气:“时光过得可真快,转眼便是十几年过去了!这些事情还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她心中浪潮如涌,往事历历。十五年来,自己受玄火毒所困,藏身阴地鬼池,这些事情她一直,默默的放在心里,无人倾吐。自从第一次瞧见小乙的时候,难过、委屈、愤怒的诸多感情一齐涌将上来,如同旋涡一般将她绞入其中,更曾动了狠心要对小乙不利。那回忆也喧腾如沸,不吐不快!
幽姬坐在铜镜面前,轻轻的摩挲自己的脸庞,柔声道:“我是不是和瑶姬长得十分相像?很多年前,我初次见到瑶姬的时候,她就是这般美丽!”
她顿了顿,眯起眼微笑道:“那时我只不过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青狐,记得有一日瑶池突然来了一群尊贵无比的客人!要知道,那个时候能在瑶池见到外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个时候我年少心性,自然也跑到昆仑之井偷看宗周来的贵客,只见一位男子横跨白马,乌金长衫飘舞不停,那笑容看起来又是落寞又是孤单,俊的我呼吸一下子都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