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中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然而看向那张连他都自愧不如的面容时,忽然又觉得不是——当年迎娶那个黑瞳女子,不就是为了日后能够诞下“帝王”之麟吗?!如他这般江山与美人之间,怎会弃江山而取美人!
水沫以站在他的身侧,似乎瞧清了他的内心所想,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这般做别无它意。我只想用自己的法子,达到自己内心所需的快感罢了。”
因为自己心切,为了稳固朝中的所有支柱,采用了千年来最简单也最可靠的方法——联姻。这无疑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然而,他在追求权力的过程中,却刻意忽略了一个曾经想要为他抛去后路的女子。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觉得时间未到。等到所有的一切全都尘埃落定后,他便牵着她的手,一起看晨曦落霞,一起踏红尘万里。
可是现在呢,水沫以生平第一次懊悔不已。萧雅不知所踪,茫茫大地,这让他又该从何处着手?
眼下水沫以唯一能够为萧雅做的便是最大限度的减轻外界对她的伤害。抛去这片江山,也只希望躲在暗处的她能够早日出来与他相见。他不会再有其他子女,也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我想要什么自己非常明白,此次前来,我只要一个答案,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在青衣男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看见过这个七弟如此诚恳的面孔。这与之前是全然不同的,抛去了所有的伪装,坦然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与你真心交谈。以的往交流里,他都好似要全神贯注,将自身的警惕感提到最高。只有如此,方能勉强跟上他的思维转换角度,不会如入到他的圈套之中。
想到这里,青衣男子修长的眉角微微一挑,悠然的转到水沫以的前面。这一刻,优势好像在他的一边。“我自然是应允的。这么个好机会,可不是人人能够遇到的。只是……”他话锋一转,看着白衣人时似有皎洁之色闪过,“我知你从不说大话,然而就冲着这一点,我就该全然相信与你吗?且不说我被你用铁链整整关了三年,单是三年前你对我的狠心,我也不能十分相信与你。”
密室中不断地想着铁链的窸窣声,青衣人却始终没有吭声。也许是精神兴奋,挪动的步子过大,被穿透的肩胛骨又开始有腥红泛滥而出。
水沫以点头表示赞同,“我既然开了口,便会给予你一切一个王上该有的一切。”
说完,他在密室中拍了拍手,声音扩散到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暗道里,传到了远处。忽然间,在暗道里传来了六个平稳而又轻柔的脚步声。带着风雨中飘摇的气息,慢慢地越来越近。
青衣男子眼睛睁得很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衣人,他真是来真的?即便明白了水沫以的答案,然而在看到来临之际的“证据”时,还是在无形中十分错愕。他几乎不敢相信,若不是肩头传来的剧痛,他还真以为是南柯一梦,梦醒了再无留恋。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面色微微苍白起来。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猜到了来人。纵然三年未出密室一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然而有些敏感的地却并未散去——这是踏星楼的四位阁主。
只是奇怪的是,来人怎么会只有三个呢?
“我已将‘清零阁’阁主单独交到雅雅的手上了。如今雅雅以逝,阁主莫轻言也不知去向了。”水沫以淡淡的为他解释。
青衣男子又是一惊,他居然把一阁阁主就这样轻易让出去了!看到大哥那样强烈的质问之色,水沫以不置一词。萧雅在他的心里,天长地久中,是没有谁是能够取代的。
青衣男子有这表情,并不值得惊讶。这个江湖之中令人闻风丧胆有三个组织,玉绫斋,冥堡,以及踏星楼。这三个组织都是以血腥闻名于世。几乎每一个人提到它,都会有深深地畏惧感,以及崇敬感。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单独列出来,只因为这三个组织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它地青衣男子不是很清楚,然而对于踏星楼他并不陌生。踏星楼的存在其实只为日夕那国。其中踏星楼的每一代楼主更都是日夕那国那高高在上的王者。换句话说,直接听命于王上的所有影卫都是那里练就而出的。
看着从黑暗中渐渐清晰的人影,他的心在极端狂乱之后居然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无端的衍生出了另一种可以为之效命的情感神经。
踏星楼一分四阁,各有长事者处理各个细阁之间的琐事。这四阁分别是清零阁,风雨阁,虚渺阁和阻剑阁。
清零阁拥有“天下除零”的美名,意愈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是以完成命令为准。江湖上人若是能够请动此阁之人,那么他想要的结果绝对能够成为现实。
风雨阁名如其实,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楼阁,而是专门收集江湖上落魄中具有潜力的各种人手。在这里,不管你是汪洋大盗还是朝廷侵犯,只要加入了风雨阁,前尘往事皆可既往不咎。相反的若是违规了楼中法条,受到的惩罚绝对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虚渺阁乃是踏星楼中最为秘密的一部分。它是整座楼的枢纽中心,负责整个封苑的信息来源。只要你出得起钱,大到国家军政大事,小到领家十八代祖宗,都能为你精确的查出来。
最后一阁便是阻剑阁。阻剑阁其实很简单,就是为前面三阁培养挑选人才的一个阁楼。是可以说为前面三个阁楼奠定的基础。
在青衣男子的印象中,这四阁的主人皆是百年难遇的人才。现在除了清零阁阁主三位达到,其它三阁皆以匍匐在他的七弟脚下。
跪在最右边的是阻剑阁阁主——许尘。这是一个将近中年的粗狂男子。从侧面看去,他的五官十分挺立,乌黑的头发被高冠树在脑后,一身简洁的武士服。从他进来到现在,已经沧桑的容颜上没有丝毫表情闪过。宛如一块终年不化的冰块,即便是在他的周围,也能隐隐感到有薄冰碎雪的气息。
紧挨着他右边的是穿着大红锦袍的妖媚女子,她于许尘决然不同,她的面色带有笑意,尽管已不再十分年轻然而目光幽转之处依然昭艳无边。只是,青衣男子注意到,那双眉目流转的珠色里,好似有破碎迷离之色。然而最为显眼的是她的后背,背负着一张一人多高的金色弓箭。在灯火的照射下,发出幽冥恐慌的意光。若是没有猜错,这就是江湖上极富有盛名的“金夕娘子”——虚渺阁阁主红鸾。
剩下的一个在他目光转到他的身上时,眼前便猛的一惊。这就是风雨阁阁主——无夜。说起这个无夜,青衣男子跟他还是有段时间的交情。只是事隔已久,如今说出来也是无用,徒增伤感罢了。
看到三名得意下属已在自身的脚下,水沫以微微颔首,慢声道,“都起来吧!”
听到耳边传来温润而又坚定地指示,三人方才从地上起来。目触面前的白衣男子时,三人的脸上皆有疑惑之色。水沫以身子一侧,对上青衣男子不可置信的脸面,慢柔道,“你们可知道,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何事?”
许尘脸上依旧是原先的那副表情,好似这个答案与他来讲可有可无。在他的面向上,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尘世中生气。倒是一旁的红衣女子红鸾面带迷离的笑意,有些神秘的看着对面的白衣人,然而,她始终没有开口。就那么笑着站着。
“昨夜的失职,我们甘愿受罚。只求主上,能给我们一个继续效力的机会。”没有为自己争辩,没有为自己开脱。失败了就是事实,再多的狡辩也是枉然。无夜,红鸾,许尘,还有……莫轻言都是敢作敢当的人,若是她们连这一点气度都没有,如何成就大事!
站起的三人唰的一下再次重重的跪在地上,寂静的密室中一时间静的可怕。
青衣男子后退了几步,忽然间发觉肩胛骨上的痛楚较之过去增添了数倍,短时间内叫他有些隐忍不住。
水沫以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投射在了点燃的灯火上,望着那些嗤嗤作响的火苗,他在忽然间开了口,“没有机会了——”他说的极慢,好似在拖延时间,同时他的面色也十分不稳,好似在左右盘横着些什么,仿佛在下定一个极为重要的决策。
最先感到不安的不是跪地的三人,而是与他一同站在平面上的青衣男子。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在那一刹那变得苍白无比——如果他连这三人……都可以痛下杀手的话……
然而就在他下定结论的一瞬间,一个与他脑海中截然不同的答案传入于耳。水沫以诚然说,“昨夜之事,乃是我任性而为,你们不必耿耿于怀。我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有它事交代。”转瞬间他的目光温柔起来,“从今刻开始,他——”遥指面色苍白的青衣男子,“便是你们新上任的主子。”
他便是你们新上任的主子。
一字一句敲打在众人的胸膛上,这一时刻,无异于天地崩塌一般,令人措手不及。三名跪在地上的阁主,皆是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震惊又惘然——这样的让位不仅仅是交出踏星楼这么简单,若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这般吃惊。他这样做,而且做的是这么的干脆明了,他,难道就没有半分依恋吗?帝王之位,来之不易。更何况,失去了这个位置,他如何把住自己的安全,以及那个拥有“帝王”之命的孩子?
这个高高在上,傲视与世间一切,拥有绝对力量,满腹的雄心,满腹的抱负,难道就这样付之于一句简单的音话之中?
真是笑天下之大稽!可是,在他们目触眼前这个身处在灯火中,宛如神抵一般的男子时,忽然觉得,这也许不是什么大话……
水沫以看着他们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顿了一顿,“这些年来你们也该了解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说完他转向青衣男子,“这么做只是为了安你的心。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来筹划接下去的一切。我这么早的告诉与你,只是考虑到你现在所有的反应。”
这个反应,讲得自然是他错乱阵脚的反应。换句话说,便是为了防止,他的大哥因为过大的喜怒交接,而出现能够被人趁虚而入的缝隙。
青衣男子看着他,面上飞快的掠过一抹奇异的神情,接着浅浅地,化为一种不知用何种预言表达目光,看着眼前的白衣人。半响之后,他悠悠道,“我一直想着,当初你不杀我的理由。现在,我终是有点明白了。”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凄凉的大笑声……
水沫以没有多说什么,袖子微微一甩便踏步离开了密室。许尘,无夜紧跟其上。
红袍欲势要走的步子停顿了下来,眼前生死之交的背影已经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之中。红鸾依旧微笑着脸,后背的那一张仿若散着寒气的弓在灯火下异常生辉。她转身,笑望男子,“我们从来都只是追随强者——”
大笑过后的青衣男子在听到红衣女子的话后,面色忽然间凝重起来。“生不逢时,我的失败可以用这四个字概括。”他也望着她,目光坦然磊落。这一瞬间,好似几年前被隐没的王者光晕再次浮现而出,刺得红衣女子有些眼涩。
是的,有些东西与生俱来,并不是时间能够销毁的。
红鸾依旧是笑,然而那份笑靥中已经有了赞许的味道。然后,转身离去,身影没落黑暗的刹那,隐隐传出话来在密室里久久回荡,“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