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有恃无恐的话从水沫以的口中吐出,竟是没有一人敢去质疑,即便是水溶然自己闻得此言,也只是一笑了之。在场之人只有一小部分是他当年为太子时所招揽的门客,其它所有人都是两月前直接从水沫以手中继承下来的。这其中自然要属踏星楼的人最多。
只是当年为他效力的人现在全部与他为敌了。水沫以扫过四周密密麻麻的众人,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他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从背光中走出立在众人前面,他对于眼前众人视若无物,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水溶然的身上。
水溶然勉强站在众人前面,身上几处都是破破烂烂,然而他站在那里却是丝毫不顺于他人。尽管衣裳褴褛,可是却自有一股天生贵气悬浮,这种人即便是身穿丐服,也丝毫掩盖不住其天生润雅丰神之色。他近身几人水沫以都是有所耳闻,皆是惜年有名的谋士。水沫以眼中闪过赞赏之意,他果然没有选错人。
就在这个时候,清风的气味忽然间变了味,里面掺杂了一种生汗气味。这一闻不禁令水沫以脸色微变,若是他没有猜错,此刻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正是名震大陆大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铁衣战士。
这支队伍一共两百人,皆是黑衣银铠装备,他们脚踏千里马,手杖追风箭,所向披靡。成立于十年前秋,迄今为止不曾有败绩出现。
水沫以心头十分清楚,不能在耽搁下去了。紧接着道出下一句话,“现在我已冲出牢笼填好缺陷,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左右与我。此地更是宽敞辽阔,我若是想要如何,你又能奈我何?”
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一阵,尽管此刻月色宜人,清风凉爽,习习能催人于安眠之中。然而这一声响毕,众人都感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沁出。
水溶然身侧一人长身玉面,静然如玉,听完这一席话后,眉头略有锁起。看向月色下那个身子卓然的白衣人,双眸中泛起波涛涟漪。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却是讲不出。只强烈感应:今晚若是不能将他擒获,则后患无穷。他负在水溶然耳边低声说话,“主子,速战速决。”
水溶然捂着受伤的胸口,对于眼前之人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不期然脑海中又想起了冰冷绝望的那三年黑暗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了!
双眼中立刻闪过一丝阴霾,在谋划者的期待下点了点头。那人即刻领命,负手而立的双手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很快有人在人群中得到这个暗示。顷刻间如若无人的四周墙边下,即刻出现一排黑色影子。好似凭空而出一般,快速又诡异。而在黑色影子的不远处,道路两旁的绿荫便,一行人丛黑暗中埋伏在草地里,草丛中经过月光折射泛着点点刺骨的银光,那是冰箭发光的画面。
四面杀机浮现,如同这月光一般,清澈而明朗。只要其中一方稍一不慎,便会陷入苦战之中。败者一方,势必要用鲜血来祭奠。
水沫以冷眼看着四周的变化,自知突破非常有难度。前后左右四个生人穴位,现在全部有人持剑恭候,即便是后路如今也已被人堵住了。这种情况下,看起来情势非常不利。不过——水沫以眼中闪过皎洁之色,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过来硬碰硬,他又不是铁打的身子,若是正面交锋,总有力竭枯亡的一刻。
“我说过,此地宽敞辽阔,我若是想要如何,没有人能奈我何!”话音落下,正待要发起进攻时,夜空中一道清脆的衣阙声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抬眼望去,无垠的月色下划过一道浅绿色的身影,在他翻身掠过的期间,三根箭矢流星赶月般准确又及时的射在水溶然三步之前。力量极强,远不是一干人等能够相较比言的。
唰唰唰!箭矢争鸣的刹那,踏空而来的来者宛如飞燕一般轻灵的落在了地面上,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不许你们伤害公子!”
“许尘?!”水沫以一惊,那个粗犷的身影突然从黑夜的半空中冒出来,那一身简洁的武士服,不是许尘是谁?
“公子,我决计不会让你受到分毫的损伤。”这几个字宛如誓言一般,敲打在人的心底,璀璨而又生辉。眼睛明亮犹如白日里的旭阳,许尘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直视过水沫以的眼睛,只见那双淡紫色的眼珠在月色下极为浩瀚悠远,仿佛世界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如尘芥。
他的公子无人能及。许尘在心里默念,没有人强过与他。
说完他即刻转向现在他要效命的主人水溶然的面上,许尘经历风霜的脸慢慢的爬出一丝愧意,然而却还是提声置问,“主子,你已经得到了心中所要,为何还要对公子穷追猛打?我自知没有资格与你这般说话,但是我却做不到无动于衷。公子,永远是我们的公子。主子,你无论如何都及不上公子的。”
许尘目光明亮,伸手断然解下了腰间那块代表阁主之位的玉牌,当着所有人的面高高举起,“从今天起,我许尘不再是踏星楼的四阁之一了!”他将玉牌从空中扔到水溶然的怀里,这个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代表着名望和权力,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是一文不值。在他的眼中,丝毫不见半点犹豫之色。
“因为,我们四人只追随强者。”因为……这其中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了。
水沫以微微眯起了双眼,目光下移落在怀中幼小脆弱的云儿身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水溶然倒没什么反应,“这楼本就是要换新鲜血液的,你这一走倒也省了我不少功夫。走了也好,走了省得碍我的眼。不过——”他话峰一转,“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本想给你们一条活路,不想……这是你自找的。”
许尘道,“你说不错,今夜到此我便没有想过要见明天的太阳。我这辈子为情为义已是两全,今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死与不死,对我来讲,有何区别!”
水沫以站在他身后,好似没有听见许尘刚才的话,依旧延续先前的语气,冰冷冷道,“许尘,你我之间已经毫无瓜葛。该清的,已经清了。不该清的,也已清了。你如今这番话,只会令我听来十分碍耳。今晚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们之间也只会是路人关系。”
许尘看着水沫以露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公子,我说我的我做我的,也不关公子的事。”
水沫以冷眼别开,抽出腰间的银虹,倘若怀里现在抱的不是云儿,他也许还会大发慈悲选择另外一种较为利他的方式脱身。但是现在……眸光忽然收缩,犀利非常,看着四周明里暗里的众人。想要突破,目前只有一法:强攻。
忽然间他眼睛里全是彻骨的凌厉,银虹一扫,气贯长虹。盛剑而出的白光逼得众人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
这些人中水溶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本来还是想着借着许尘尘来涣散水沫以的注意力。毕竟刚才那一番话语,不说是别人就算是他身侧最以绝情著称的“错情”也动了微微的恻隐之心。所以水溶然便想着也许水沫以会因为许尘而多了一丝顾虑,一丝确保他们三人生还离去的顾虑。却决然没有想到,水沫以居然真的如同传言中夸大几倍的一样,冷血无情。不!不是冷血,而是根本就没有心!
水溶然的身体被银虹的剑气所伤,支撑到现在也已不易。在白光旺盛之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边吃力吩咐,“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要将他拖到天明。”
明知化肠之毒无药可解,然而水溶然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知道,他的七弟在医学上面也有超群的作为。所以他在行云殿洒下的不是哪一种神秘的毒药,而是十分纯粹的追光粉。只要有了它,半个时辰内,不管去了哪里都能准确的找出。
只要到了天明,水沫以不管你在有厉害堵塞医术,也决计压制不住毒性的蔓延。到那个时候,那个孩子才会真正的死去。呵呵……
水溶然退到一边的草丛里,调息养气。
水沫以身形犹如一只脱弓的箭矢,他飞移过的地方,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刀剑交击的声音,便倒下了一大批黑衣隐士。他们大抵都是没有出招的机会,纵然身负绝学,然而在面对的水沫以的时候,却是连半招也没能使出。很快,地面上血流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四周。
许尘是见过公子出手过的,却还是被现在的他微微一震。随后他也加入了其中的战场上来。顿时剑光交错,剑芒疾驰,整条夕容道低低轰鸣。
错情一看局势不利,虽然水溶然交代过只要拖延时间即可,可是照着眼前的情势,若是再不启动弓箭手,可能很快便会脱离。即便是铁衣战士,也有可能拦截不住。心下一权衡利弊,便在顷刻间做出了决策。
“穿剑!!”声音不大,却是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隐处随时待命的弓箭手。月色下百弓齐放,每个弓箭手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发出的力量,也定是极强极狠级猛的。这些如同流星般陨落的箭矢,都一齐落在水沫以的身上。然而,每当一破箭雨洒下,黑夜中都会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刚硬的弓箭全部化为粉屑,不知是否天公作美,绝大一部分撒落在了水溶然的身边。
一时间,黑夜破,死神临,漫天屑碎之间,全是连绵不绝的杀戮。
犹如粉尘一般的箭雨,源源不断的射下,就在水沫以权力脱困的时候,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他的身边响起。“公子,小殿下不能耽搁了。这边有我。”他说的有些吃力。他也没有想要水沫以的答案,已经用行动说明了一切。在说话期间,他绕身转到夕容到左边,斩杀了重要几人,为水沫以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水沫以目触那个背影,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往昔一同浴血奋战的情景,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雅雅走了,你也走吧。”很哀伤,很无力,好似在这个世界,独有他一人而已。
许尘长剑一挥,避开了左右两边的夹击,完全不同于水沫以的轻松,衬着空隙说道,“公子,小殿下要紧。”
眼前是无所不在的杀机,水沫以温柔的看了怀中的婴儿,仿佛全完不将这些杀机放在眼里。他眼中所能盛下的,唯有怀中孩子身上毒,这个毒宛如黑夜笼罩的夜幕,将他完全震慑在内。
——一定要好好照顾云儿!
萧雅的声音仿佛响在耳畔……
水沫以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他迅速掠到许尘的身侧,贴在耳边道了一句,错情只看见许尘的精神为之一震,心底恍惚有不安之色出现。而后,他又看了看精密布置的四周,又放下了心。
就在错情稍一放心的刹那,一道白影突然从破密集的箭雨,以雷霆之势,反抄到了夕容道的右边。从那里出去,是皇宫右殿。这个时候,正是换岗之际,防守最为松懈。
而水沫以之所以选择这一条,是因为这里有两条横绕夕容道的小沟,平时用来排水之用。而现在却是可以拿来排酒水之用。
就在水沫以跃出的刹那,在他头顶忽然掉下一个暗红色身影。电光火石之间他及时退开一步,居然在紧要关头的时刻拦住了他的去路,水沫以眉头一皱,刚想抬手清理,却见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展现在他的眼底。
那是——鲜血肆溢的红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