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游园会后,我在京师越发的有名了,各家侯门大户的诗会酒会,都邀请我前往,请柬又收了一大堆。我无心再作诗作赋,为他们的风花雪月推波助兴,便都以身子不适推了。
这也不完全是推脱,一到入夏,湿热的天气总是让我极度的不适,食欲不振,晚上也歇不好,人也恹恹的无力,便是人们常说的的苦夏症了。虽然病症都清楚,但寻常开的药对我一点用都没有,那又涩又苦的药,每每只让我更难受,后来便不管它随它去了。
偏薛怀义这江湖郎中,打着名医的幌子称我身子底子太薄,开了几个调理方子,与柳儿两个,日日逼着我喝药汁,闹的我越发的没了胃口。不过满屋微苦的药味,倒是替我挡了不少拜访的人,令我落得了几日逍遥悠闲。
这****正歇完午觉,杨晚晴便来找我。她又是一副贵介公子的装扮,倒也不失风liu倜傥,英气勃勃。
叙过礼后,她径直问我道:“那****怎的拒绝了沈相的好意,你难道不知有沈相的提拔,你的前途将会更加的坦荡。况且文静对你的情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拒了沈相,你就不为文静想想么?”
这个,误会越闹越大了,为了不继续被人误解损了沈小姐的清誉,我赶紧道:“沈小姐相府千金,身份贵重,徐某如何高攀得上,还请郡主少拿沈小姐与徐某相提并论。说道仕途前程,那些并非徐某志向所在。徐某生性疏懒,只愿在个平静安稳所在,平庸安乐地过完一生便足矣。”
杨晚晴凝视我良久,叹道:“你不愿惹上京城的这些是非原也不怪你。果然能平静平安地过一生,未尝不是件幸事。就说你中的这个状元,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要不是沈刘两家…,”她说到这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多,停了口。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要不是沈刘两家相争,皇上为了平衡,原也轮不到我中状元。虽说我的文章也不错,然而我身后的家族力量,却太过薄弱。
杨晚晴顿了片刻才黯然道:“像我等这般人家的人,如此愿望,便是奢求。只是可惜了文静的一番情意…”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地都认定沈文静对我有情,有些好感是真的,说到情,那还差远了。更何况薛怀义对沈文静那才是真的有情呢。不过想想相府门深似海,我不禁为薛怀义担起心来。以后我们在东都,沈小姐在京城,相见都无期,更不论要谈情说爱了。等薛怀义三年后再来,即使他高中了,事情会如何,也极为难料。
杨晚晴顿了一会儿又道:“徐公子何时出发?我想请徐公子带封信到东都的国子监,不知方便么?”
这有什么,我道:“愿为郡主效劳。只是不知郡主要带信给哪一位?我们半月后就起程了。”
她突然脸上飘上一朵红晕,低头摆弄着衣角,扭捏道:“他叫李炎,你只要到那一打听就知道,他蹴鞠很好。”
李炎?我迅速地转着念头,那不是宁王收的那个义子,以蹴鞠见长。难道他们两个?望着杨晚晴极少有的小女儿之态,我了然一笑,道:“徐某定不会有辱使命。”
她娇羞一笑,道:“如此就多谢徐公子了。你们出发那日,我来送行。”
接下来日子我便忙着到吏部办理各项手续,与京师相熟的人辞行,又遣吴叔带着皇上御赐的东西先回健康,替我向伯父和师傅报平安,也把我今后的打算向他们通报一遍。我好不容易抽空与薛怀义谈到沈小姐的事,说出我的担忧,他却一脸轻松无谓。我大为惊异,他难道这么快就看开了,枉我还为他着急。
六月中旬的时候,吏部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终于一切就绪。为避开中午的酷热,一大清早,我与薛怀义,柳儿蹬上马车,便往东都出发。
我最不喜送别的场面。长亭外,古道边,芳草戚戚,杨柳依依,虫鸣啾啾。饮离别酒,洒离别泪,赠离别语。心酸楚楚,伤情伤感。我不喜如此,便谁也没告诉,更何况我原在京城也不与谁多熟络,也无人可告诉。
马车缓缓而行,我原就不习惯早起,在微微摇晃的车里,昏昏欲睡。我靠在柳儿的怀里,听他与薛怀义一如既往地斗着嘴。
“薛公子,您椅子下有刺么?总是动来动去的。您这般的兴高采烈,薛老爷要是见了,还以为您高中了衣锦还乡了呢。”
“你小孩子懂什么?”薛怀义一点都不计较,斥了柳儿一句便再不理他,像方才一样,只雀跃地盯着车窗外。
“那外面有什么啊?要是留恋不舍,也不该是这般的欢喜啊?”柳儿自言自语。连我也有些疑惑了,薛怀义落榜兼要与暗恋的人长别,不是应该黯然神伤么?然道…
我“蹭”地从柳儿的怀中坐起来,正待问他,马车此时却停了。一个声音在外面问道:“可是徐大人的马车?”
“是晚晴郡主。”柳儿望着我道。我只盯着薛怀义。他略微躲闪局促道:“不是我让她们来送别的。”我瞪他一眼低语道:“不仅仅是送别这么简单吧?”
我迎出车外,不是杨晚晴是谁。我与她叙着离别语,柳儿在我耳边悄悄道:“怎么不见沈小姐?”我望一眼心虚的薛怀义,心道:很快就会看见了。
“这便是我要徐大人带的信了。”杨晚晴指着她身边的一辆马车道:“麻烦徐大人帮我妥善带去东都。”
柳儿小声嘀咕:“多少信要用一辆马车装啊。”我望望马车,望望杨晚晴,最后眼光只落在薛怀义脸上。他这次倒不闪避,满脸殷殷切切的企盼,我叹了一声道:“出来吧。”
一身白衣飘飘的沈文静跳下马车,旁边跟着灯节那天的叫五儿的小侍女。沈文静微微的忸怩与她平时的洒脱大显不同。柳儿此时也反应过来:“你就是郡主要带的信?”
沈文静脖子一仰,“是又如何?晚晴姐姐要带的信十分的重要,怕你们半路偷看了,便就只让我带口信。”
这才是我认识的沈文静嘛,她方才的忸怩小女儿样,都让我不好开口了,我道:“沈小姐,在下往东都赴任,并未携带家眷,男女授受不亲,恕在下不能与沈小姐同行。”
沈文静急道:“你,你刚才…。哼!谁要与你同行,本公子来往东都京师不知有多少次,这两三天的路难道本公子会不认识。”她掏出一张纸在我眼前晃了晃,道:“本公子马上就是的东都的国子监的学生,我与呆鹅兄马上就是同窗了,我们一起前往东都就学,才不是跟着你呢。”
我拿过她手上的纸一看,确实是一张太学的入学单,只是名字改为沈文,这小女子厉害啊。
杨晚晴此时也笑道:“徐兄不必担心,文静真的就是去读书,不会让徐兄为难的,她家里我们都安排好了。只是你们都同在一处,还请徐兄多多关照。文静从小习武,功夫不弱,又有纵横江湖行侠仗义之心,你们一路也有个照应。但她毕竟没单独出过门,有何不妥之处,就请徐兄费心了。”
我心下狐疑,她一个女儿家,沈丞相岂真让她去全都是男子的太学读书?这其中不知道她们怎么捣弄的。但是杨晚晴却不像是会说慌的人。唉,算了,这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晚晴姐姐你白嘱咐了,我哪须他照顾,他照顾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呢。五儿,上车,我们走。”
杨晚晴笑着摇头,看着她们自上了马车便对我道:“她就是这个样子,心却是极好的。唉,你们都要走了,真羡慕你们,我什么时候也能与你们同行就好了。你们到了东都,可以去找李炎,他人是极好的。”
我点点头,互道珍重后,便上了马车。柳儿还不忘推了推薛怀义道:“上你同窗那去。”
杨柳轻扬的驿道边,杨晚晴一直挥着手,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