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一曲箫声咽
徐清和踱步进入草庐后院,正如齐新元所说,这间屋子中的一切陈设都显得很可靠,唯有正中的那一间屋子却仅仅挂了一把铜锁在上面,就仿佛是八百年前读书人家的书房,或许对于当时来说已经是很可靠的了,然而对于今日来说却显得有些许的可笑。
这一柄铜锁又能拦住谁呢?
谁都拦不住!
再在铜锁之上加入一个家族八百年的坚守呢?
天下无人敢觊觎其中的东西!
咔擦一声,铜锁应声而开,少年凝神看着里面布置一如八百年前一般简洁、朴素却干净而明亮。
明亮的不是灯光,而是背后窗子透出的阳光!
徐清和眯了眯眼,想不到这就是两宋中兴名臣,千古第一士大夫的书房;就像他想不到这是一间八百年前的书房一般。
可是这就是刘晋元的书房,时间在这间屋子之中似乎停止了,六界之中最神秘最奇妙的倏忽之穴据说有停止时间的功效,千百年来寻仙访道之人为了求取前往倏忽之穴的道路而前赴后继,却一无所获。
而就在赤朝京都的闹市之中,一个家族却用坚守,守住了一个屋子八百年的时光流逝。
徐清和站在进门处,对望着便是一张四四方方的书桌,上面的砚台中墨尚未干,坐在椅子上抬头便可见屋外的百花齐开,彩蝶飞舞,一卷春秋正打开了放在桌上。
似乎……他的主人不是离开了八百年,而仅仅只是出门片刻!
徐清和的心不知为何一颤,他缓缓的走向了书桌之前,那桌上正摆放着半阙长短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翩翩人儿化蝶归,千年只是辜负。无欢乐,已离别,世上少有痴心人。万物有情,灵蝶飞千里,暴风暮雪,只影向谁去?
“灵蝶飞千里,忽遇暴风雨”
“优柔寡断弱少年,倾心月如苦无缘。
不识彩依真情义,最是糊涂刘晋元。”
果然啊~
徐清和心头一跳,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在了一起,昨日他和李清墨便看出了那只妖怪的跟脚不浅,她的气度非凡,俨然已非人间气象,可是其一身浑浊妖气几乎已经被刘晋元陵寝中的清气涤荡一空,其前路不像是成魔倒像是成仙做神,这样的状态绝非一颗内丹和一座阵法能够解释的。
她必须是刘晋元的妻子,她只能是刘晋元的妻子。
不是现在结婚证上的那种妻子。
而是一拜天地,天地法理认可。
二拜高堂,父母宗族在册
夫妻对拜,二人心心相印!
天之道,人之伦,我之心!
千古第一士大夫的妻子竟然是一个妖怪,这样的消息如果放在其他道门高士的眼中必然是跌破眼镜,怒发冲冠。
可是在一般的蜀山门人之中也就是一笑罢了。
而在徐清和心中却是喟然长叹。
或许现在的蜀山门人已经没有多少记得八百年前的琐事了,他们的心中还记得蜀山的精神,可是产生这些精神的事迹却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然而徐清和却是遍阅蜀山道藏之人,他还记得他看过的书中有一则事关二十七代掌门一贫未出家之前的故事。
他的红颜知己便叫做月如,正是江南林家堡末代掌门独女,而林家堡末代掌门和刘晋元正是姻亲关系,而据说一贫掌门曾经在当时的尚书府中做客……除妖。
徐清和还记得当时那则故事之后还有一句话:万物皆有因缘,不知因缘而妄下杀手,此为我门中大忌,万望蜀山上下——记之、行之!
而那位司徒钟前辈或许名声不限,但是若是将他换个名号呢?岂不正是一贫掌门授业恩师酒剑仙前辈。
“世有无情人,却多有情妖啊~”徐清和仿若浑身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喟然叹道:“酒剑仙前辈,我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看了多少人间丑恶才说出这样偏颇的话,但是当初……确实是我蜀山先辈做错了,既然您已经做出了补救,那就让晚辈来添上一把力吧!”
兀的,少年眉间一皱,忽然凝神向着屋外看去,俄而却又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容“天师道吗?一群丧家之犬也敢出来乱吠!!”
徐清和清闲的靠在了椅子上,伸手从书桌后书架之上抽出了一只玉箫,上面刻有‘春雷’二字铭文,徐清和轻轻调了下音色,春雷箫上竟然有如古琴松透之音传出。
而这时的屋外,李小白为首的一群人正在和对面的一行人对视着:“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当年被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赶到了宝岛的张家,怎么,不在南方海滨纳福,跑到北国苦寒之地来作甚?”
听到李小白这样说,对面一个身着正一道袍之人越众而出,涨红了双脸道:“姑娘何必咄咄逼人,慢说我们龙虎山天师道,便是你们蜀山悬空山不同样付诸一炬吗?”
这句话歹毒,只可惜李小白是个什么人啊,那是没理搅三分更何况现在占理呢,当下就反驳道:“不不不!这可大不一样,我蜀山乃是为了抗击外辱,虽九死其犹未悔,而你们天师道不过是押错了宝,估计现在已经后悔透了吧!”
“你!你!”先前说话之人身后一个较为年轻的道士忽的一怒:“小辈辱我师门,我和你拼了!”
看着他手里的炙炎金印,李清墨猛地出现在了李小白身边,一把折扇如剑,狠狠的顶在了道士手腕之上平和道:“在下为舍妹的举动道歉,只是……天师道也是道门正宗,阁下火气如此旺盛就不怕乱了道心吗?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那道士闻言愤恨的看了眼做了个鬼脸的李小白,然而他身边那个较为年长的道士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松阳,退下!”
“贫道张松峰。”道士对着李清墨拱了拱手:“方才是我兄弟二人过分了,多谢李世兄。”
李清墨是个直性子,听到那个道士这样说便想开口客气几句,可是那个道士又接着说道:“在下此来京都本是拜会王家主,可是途中听到有人为妖孽所困……所以。”
李小白探头看了眼张松峰等人身后的那个白领,没好气道:“怎么,‘龙虎山’张家不是号称国之天师,只负责镇守先天八卦的阵法吗?怎么如今还出来降妖了,而且还是降的别人已经管了的妖!”
听到李小白冷嘲热讽的口气,和那在龙虎山三个字上家中的口气,张松峰面色一变:“不知道已经是谁负责了刘先生为妖孽所缠的事情!”
李小白冷哼一声,对着那个白领道:“刘静安,你说一说是谁负责了你的事!”
那个白领苦笑着站了出来,有些难看的笑道:“李老板客气了,我……我虽然先是找的你们,可是……可是这都快半个周过去了,我……我却感觉我的病越来越严重……”
这话一出,张松阳和张松峰的面色顿时大变,就像蜀山派有所坚持一样,同样有将近两千年历史积累的龙虎山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过不同于蜀山的扶危济困,作为人族唯一一个由修炼成神的人所传下的道统,张家认为自己方才是人族正宗,修仙得道的不二法门,所以他们也自有其骄傲,而今这么一搞……
“哼!真是笑话,难道你们蜀山解决不了,就不允许别人另谋出路吗?”一个英武的男子上前一步冷笑道:“难道等死不成,如果是这样,那我上官群山第一个不服!”
“嘿,当年的四大世家中夏侯家独霸南方,欧阳家家学传世,皇甫家北国称雄,没想到啊,唯有上官家给人当狗当得这么开心。”李小白作为唯一的枪手,集火能力却以一挑四不落下风:“只是王家的人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吗?”
“够了!”听到楼下吵闹而跑过来的齐新元愤然道:“草庐虽小,却是清净之所在,容不下诸位大佛,更容不得吵闹,还请诸位离去吧!”
要不说齐新元不像生意人反而多了几分读书人的痴气呢,这种不给人面子的话却说得如此的肆无忌惮,这可比李小白的嘲讽要给力多了。
“齐老板,这次确实是小妹冒犯了”一个分明南方水乡人婉约面容的女子,连声音中也带着三分江南的朦胧与温婉,只是其中语气却又不少分毫北地男儿的俊朗疏阔:“只是这两位天师道的兄台确实有惊人艺业,也确实是为了助人而来,不知先生可否行个方便,让他们入内一观刘相真迹……”
齐新元闻言面色稍霁,回声道:“当年王老爷子对我家有大恩,这样的恩情我是要记得的,只是今日刘相书房中已经有人进去了,姑娘也是知道我的规矩的,我为他们留下一次,明日让他们随时来都可以,如何?”
王梦色点了点头,她也是知道这个草庐的规矩的,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在她想来虽然天师道是王府贵客,然而今不如昔,当初王家不过江湖一豪强,天师道却是执天下道门牛耳,如今王家执掌赤朝刑律之事,而天师道却已经流落宝岛。更遑论当初天师道倒行逆施之时,王家便已经和他们恩断义绝,如今……他们王家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吧。
只是王梦色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恰恰正是因为今不如昔,反而越发在意往日的荣光,如果在龙虎山犹在的时候,对于李小白的挑衅估计也就付之一笑,然而如今……却只能你死我活了。
“齐老板,对不住了!”张松峰对齐新元打了个稽首:“只是如今之时已经不是除魔之事,而是我龙虎山和蜀山之间的计较,这个屋子,我是不得不进了!”
“你!”齐新元勃然大怒道:“那你就踩着我的尸体进去吧!”
嘿嘿,李小白怪笑两声:“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惦记着龙虎山的余威?嘿嘿山虽然在,人却已经变了,张道陵和张鲁还有张和甫若是在天有灵,真该下来看看你们的嘴脸!”
这句话一出连张松峰也守不住自己的道心了,身后桃木剑噌然出鞘,并着张松阳的灸金炎印便要向着一前一后,占据五灵中火风二位的李清墨和李小白二人杀去。
而在场剩余的六人之中,齐新元和林梦雪等人完全看不懂这帮中二病在做什么,更想不到他们一旦打起来,不要说是这间草庐,就是碧瓦台也要被削去三分之一,而上官群山巴不得看热闹,王梦色虽然想拦住,可是以她的实力,又怎么能够拦得住龙虎张家和蜀山李家这两个道门正宗里面的天才人物。
然而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草庐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箫声,一阵呜咽的箫声。
调是凄凉调
曲为化蝶曲
情乃不了情
八百年的不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