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月光,皎洁的世界,闪耀的星光……
啊……这个世界依旧是如此无聊。
锐利的石笋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冰冷冷的,风儿在石林间发出怪异的呼声,停在他的耳边是那样的令人沉沦,仿佛在呼唤着他……睡吧……就这样睡下去……早点离开这个无聊的世界,等待了一亿年的世界。
“呵……饶了我吧……”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沉睡,一层层晶莹剔透的冰晶在他的周边微微闪光,就连他的那颗被击穿的心脏,在某种外力的作用下开始跳动,最后他又爬了起来,锋利的石笋变得莫名的脆弱,悄然碎裂,萨皮的身旁形成了他可以安然站立的平坦石面。
‘正因为无聊,所以你才应该像一个真正无聊的人一样继续陪我活下去不是吗?’
“诺恩……”萨皮微微叹息,晶莹的冰渣迎着风声飘零而上,吹在他那张因为无聊而厌倦的脸上。正因为无聊才应该继续无聊……
活下去吧,为了自己的目标,就算在没有意义,他也必须会遵循自己的想法继续前行。
破碎的夜幕,如同天空陨落的黑暗繁星,在这片衡守月光的土地上洒落,宛若一个新的暗纪元来临前华丽毁灭的一刹。
通向望月苍顶的一处露天行道上,一个满脸疲惫的青年拉着一位深红色双马尾可爱长发的少女,缓慢的爬行在这苍茫的坡道上,在抬头仰望整个望月沧涣天穹的时候,由衷的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不行了,我们得加快点速度……”
“主人……”
玲十分担忧的飘忽着视线,一会儿盯着一脸疲惫却又坚持着这漫长无期行走的主人,一会儿环顾四周,那些宛若夜幕构成的碎片掉落地面,形成了一地地的坑洼,堆积着黑色的液体,似乎具有极强的万有引力,她真的很担心这种危险的东西会对主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实际上她体内的机械构造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反应。
逆夜低头关上了闪烁着的投影仪,这种精密的机器已经不能用了,他的眼皮虽然很沉,视野也泛黑,但是那漆黑如夜的眼瞳却闪烁着有神的光芒,每一步,每一个停顿,都在精准的预算着天空中碎落如雨点的天幕可能掉落的地点,没有任何一个暗物质能够沾染他的身。
遵循着这望月衡守的苍茫之光,逆夜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体内潜藏在自身多年的‘病原体’某种频率开始变调,与这周围的一切开始融合,他脚下的步伐不在软弱无力,开始一步一个踏实,饥饿感也减缓了侵蚀着他的身体。
“主人小心!”
一声惊呼,逆夜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旁的玲给扑倒在了映射着银辉的岩石上……
噗呲——!
一个星红的光点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开始绽放,然后瞬间席卷周围的一切,将所有可燃的物质都焚烧干净,就连坚硬的岩石都变得星红刺眼,化为了点点熔岩。
是等离子魔法……
逆夜反应了过来,他往背后看去,果然一排排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车辆已经在远处停靠,有的已经追了上来,天空中不断滴落的暗物质限制着他们前进的道路,但是奔跑在最前面的家伙中逆夜看见了漆黑铠甲化的西乐贡,猩红的光芒从黑暗的头盔中冒出,奔跑起来就像是一个会移动的铠甲人,震撼着大地。
“快给我住手!!你们这样会毁了整个神域的!!!”
这家伙的声音充斥着奇怪的音效之声,颤回在这片天空,他身后还跟着几名还像是正常人类的家伙,但是那几个根本没有半句废话,见偷袭没有成功,直接就扔起了火球。
玲的反应很快,但逆夜的速度却比她还要出奇的更快,拉着她的小手就直接狂奔了起来,这几个家伙一看就明显来者不善,后路已经没有了,他选择了沿着萨皮与父亲的道路继续前进,完成不惜暗纪元降临也要完成的进化……即使结果是与整个神域为敌。
“萨皮那家伙呢??快给我把他喊出来,别以为一直躲躲藏藏着就可以一副掌控天下的姿态!!!天天一副本尊本尊自居的家伙,我决不允许他在这样自私自利的苟活下去,牺牲了这么多……”
发狂的西乐贡完全无视了天空掉落的暗物质,任由它们滴落在他那漆黑的铠甲之上,就如同雨点打在了石头上,只溅起一丝涟漪。
破碎的夜幕,依旧有数不清的暗精灵在掉落,它们平日里没有谁能发现,即使是成天研究它们的科学家也从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数量,然而却因为萨皮的指引一只只陨坠,受恒星月亮影响的神域的磁场力量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强大,来自遥远月光带来的不仅仅只是磁力的影响,而是这个神域生态的改变,组成‘病原体’的关键,使得神域提前进入暗纪元,普通人类无法生存,生命得到净化,然后进化,然而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他父亲逆汤慎的研究是正确的,在成功与失败,灭绝与昌盛之间做出选择。
逆夜和玲已经是竭尽全力在奔跑了,然而前方暗物质的坠落,陡峭的涯坡,再加上西乐贡的速度的确快的夸张,如同一只狂奔着的坦克,势不可挡,扬起的尘土像咆哮着的狮虎,要将一切阻碍粉碎。
“咳咳……!”夜幕中的暗物质越落越多,衡守星域的月光也越来越清晰,硕大的恒星轮廓在茫茫苍顶渐渐浮现,随着一步步的靠近,它那庞大的体型也如同旭日爬升而起,在视野里逐渐完整,但是在逆夜即将踏出下一步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感直袭全身,思维变得清晰,工作状态强制开启,胃里一阵难受,仿佛要将那些恶心的果子都给吐出来一样。
虽然暗物质对法师造成了极大的阻碍,但是那几个家伙却依靠自身强大的离子高温硬生生的追赶了上来,暗物质没能接触他们十米之内就被焚烧殆尽。
法师的身体极限是三倍,超过那个额定数量必定会无法驾驭,逆夜知道这点,所以不得不拼命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只要一点点……再前进一点点,他就能引导衡守星域的力量,带来暗纪元,虽然这只是最开始的步骤,但是接下去的事情就无需他操心了……
“玲……拜托你了”
感受到身体的极限,逆夜半跪在了地上,将口袋里的微型电脑塞进了玲的手中。
“具体怎么做,我已经全部记录在了里面,如果还有机会在一起生活的话,一定会是在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可以任我们自由自在,一起探索,一起快乐,这无穷无尽的世界,绝对不会停留在这狭隘的星球之上……”
驻守在衡守星域的月光下,逆夜抬起头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始终还是沦为了父亲研究道路上的牺牲工具。
肆意照耀在广袤神域之上的衡守月光,今日必将破除天晓,所有大地上的生命,再一次接受自然的演化。
眼前的白光越来越刺眼,逆夜跪倒在望月之苍最后一段路的山坡上,那几名人类法师直接无视了他,追着玲的背影奔向占据了半个视野的月盘,几分钟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那些普通的警察似乎追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粗鲁的压走……
他感觉得到,夜幕破碎的刹那,体内的‘病原体’前所未有的活跃,以及自己即将走向尽头的人生。
神域入春的季节,花瓣开满了枝头,些许潮湿的空气令人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
逆夜双手拷着平淡无奇的枷锁,游走在一片偌大的庭院之中,没有人看押他,就这样自由的行走在春暖花开的庭院内,如果不是此刻的他身着囚犯衣服并且被剃光了头发,甚至不会有人认为他会是一个被重点关押的大罪人。
一座小假山背后,身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黑色手提箱,似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不会放弃这个习惯,银丝边的眼镜框在阴云密布的天色下清澈无比,猩红的双眼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散漫。
“西乐贡,你不去追捕你一生的敌人,反而来我这里干什么?”逆夜似乎已经完全熟悉了眼前的男人,说话间也透露着随意。不过这也难怪,连生死都已经快要放弃的人,谁还会去在意跟你交流的家伙是一个怎样的家伙呢?
“嘿,别这么说。”西乐贡慢慢的从假山那头走了过来,他的听力很好,即使相隔那么远也能听见逆夜说的话。
“你可是你父亲逆汤慎唯一的儿子,要想阻止异变,恐怕还得从你着手,不然你怎么可能还有在这种地方闲走的机会呢?是不是~”
对于西乐贡这番早已经听厌了的话,逆夜只是皱了皱眉头,继续散着自己的步。
玲没有成功,不知道是父亲的研究有什么失误的地方,还是即使距离衡守星域最近的望月之苍能够接受星域力量的极限也完全不够,反正神域上的人类并没有被来自外星域的力量迅速净化,只有小股的人被异变的力量侵蚀,在科技都附近渐渐蔓延,产生变异的人类并非像他当初在环月市见到的变种僵尸,而是大批大批的死去,只有少数人失去了理智并且具有狂暴的力量,变成了可以行动,可以依靠本能生活的‘变异人’。
在他看来,净化已经在继续,只不过是小规模的,可以控制的,而且并不完善的。
他父亲为了人类可以最大程度保持本性的进化,拿了许多人做人体试验,那些都是失败的样品,而且据说军区有部分是逆汤慎的支持者,产生分裂后将他父亲隐藏了起来,怪不得审判会始终都无法找到。
最艰难的时光都度过去了,他在这囚禁的日子里无数次寻死但被救活,如果不是得知玲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他甚至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即使是那短暂而又快乐的时光,被一群明明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拉去一起旅行,一起下棋,一起举行各种各样的游戏活动,他这一身都从所未有过的体验……
支离破碎了,因为父亲的研究,全都支离破碎,连同他自己本身,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纵的木偶,但是他没得选择,他无法反抗。
“唉……”轻微的叹息,逆夜站定在滴落着露水的檐角下,天空泛着灰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天晴了:“你们将我公然处决吧,我体内有重要的实验样品,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
一个星期后,逆夜的处决通告下达,罪责是协助父亲进行非法的实验,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并且造成了司夜星域的异变,科技都附近蔓延着奇怪的病毒,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被执法者带走的那一天,逆夜终于如释重负般最后回头看了眼他被关押的地方,在这里,被煎熬的日子比起他承受了万般酷刑还要难受,没有玲,没有可供他逃避的网络,没有父母的教导,没有可以研究的实验,没有朋友们的欢声笑语……
尽管只是短暂的日子,染青社的成员们曾陪伴他度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然而这一切都将远去,冰蝶死了,云花缘也死了,社长死了,一切都在瞬间悄然破碎。
如同一场异常真实的幻梦,走向了尽头。
他协助了父亲的研究,为了完成人类进化的脚步,牺牲了他自己,牺牲了无数无辜的群众,造成了军方的分裂与战争,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他很清楚,但他一直在麻痹自己,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承认,始终躲在自己网络的世界里,不敢面对现实。
闪光灯,记者,人群,他被游街一样扣押着,围绕这座城市,并将在最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被处决,安抚民愤。
天空乌云密布,一点点小雨滴落在他的手背,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眼前景色一片模糊,吵吵杂杂的,分辨不清他身处何处。
忽然,一声尖叫打破了这里的喧闹,更多的人发出了慌乱的声音,有执法者稳定秩序的吼叫,以及几声枪响。
“主人!”
熟悉的喊声,逆夜如同触电般猛地抬起了头,循着声音的方向,人群如潮水般退散,只剩下一名站在十字路口的少女,深红的双马尾,穿着他最曾经跟她说过的喜欢的白色连衣裙,既熟悉又令人心痛的面容。
他……最后还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与玲见面。
她果然还活着……
可惜……这将会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相遇。
“主人——我来救你了。”少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步一步缓缓的走来,她的身旁充盈着一层薄暮,子弹打在上面,如同静止画面失去了动力,最后全部掉落。
啊——陪伴了他一生的‘人’,他亲手创造的孩子,亲手赋予了她生命,给予她智能,教导她熟悉这个世界,他始终躲在这个小小的,甜美的笑容里,不愿意去面对现实。能再次见到她太好了……如果她能不来那就太好了,这样她就能带着他赋予的生命,一直活在这个世上……她不用担心‘病原体’的净化,就算这个世界毁灭她也能照常安安静静的活下去……
枪口与火焰,滴落的雨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只剩下一片空白。
玲是不会反抗的。
她不会杀害任何一个生命,至少没有他的命令。
父亲没有来。
他到底只是一个实验的必需品,为了掌控那神秘而又庞大的‘病原体’奥秘,他被父亲赋予了绝对的计算能力……作为为科学献身,从小植入了各种各样奇怪实验物品的他,到最后除了他创造出来的玲,已经一无所有。
终于,他的脸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来自指尖的温度。
逆夜疲惫的睁开了双眼,他原本不想看玲那张脸最后的表情是何样,他在害怕,他怕自己会后悔,后悔自己懦弱的决定,为了早日结束这无意义的一声,选择了死亡的逃避,还害死了原本可以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下去的玲。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世间的一切,最后却在这最后的时刻,开始犹豫,开始后悔,开始挣扎……
玲那双翻滚在热浪中的双马尾,是他一生也没有见过的景象,躲避在网络世界中永远也不可能见到的景象。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实验,如果不这令他诅咒的生活,他一样不可能见到的景象,他甚至不可能会创造出玲,他甚至永远也无法见到自己有朝一日亲手创造的生命会降临在这片大地。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像是取代了他所有的迷茫,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滋生,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进行过多的思考,枪炮声已经停止,他听到了一声怒吼——西乐贡那个伪装者人形外皮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令人恐惧的尖啸。
玲的额头静静的顶着他的额头,她的表情括静,像是完全不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几缕刘海沾着雨露在他眼前滴落,两人的嘴唇渐渐贴紧,原本保护在她四周的薄暮如同失去了力量一样消散,雨点打在了他的身上,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在意其它,只想拥有此刻,燃尽他一生最后的光辉,在这只拥有者他的唯一。
漫天的雨滴化作了结晶物,如同雪花洒落大地,在玲的发间点缀,逆夜最后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世界不再是那片灰暗,充斥着生命的绝望,孕育着新未来的生机,一头扑腾着硕大骨翼的冰龙在他们的四周徘徊,它的口中叼着一个人形的生物,逆夜认得那是西乐贡,世界化作了漫天冰雪,所有的生命归于寂静,人类的都市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就此陷入沉睡,身着灰白的朴素龙袍的‘少年’站在大厦的顶峰,蔚蓝的长发融入雪色,缥缈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他朝着这里微微一笑,蠕动的嘴唇仿佛在诉说些什么。
原来他没有死……
“让灾难降临这片大地,新的纪元即将开启,人类将重回刀剑与魔法的社会,他将回到过去,而我……”逆夜喃喃自语,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就在那一刻,见到玲最后一面的那一刻:“将作为新纪元的创始代表人,创造出不再惧怕真空,不再只活在星球摇篮上的生命,将人类带向无尽的宇宙,正式成为宇宙生命体的一部分。”
被称作‘病原体’的病毒蔓延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逆夜穿着死刑犯的囚服,陪玲走在荒凉的街道上……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市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死地,随处可见的人类倒在地上,只有少数在痛苦呻吟。
“这就是众神星域的力量,被眷顾的星球一旦被打开了某种局限,这种改造生命的力量便会鱼贯而入,你父亲想将人类进化成宇宙生命体那样,而我只想掌控这种力量。”
曾经的社长,害死了无数人的罪魁祸首,萨皮,他如同幽灵般在这四周飘荡,确实如同幽灵,因为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失去了重量一样。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足够令人混乱的事故,逆夜已经从自我欺骗的宅男阴影中走出,他在被囚禁的日子里想通了很多,但最关键的莫过于见到玲还活着的那一瞬间。
父亲给予了他‘病原体’的力量,玲成为了他最坚实的精神支柱,而萨皮……虽然他现在还恨着他,但毫无疑问今后的计划最需要借助的,还是他的力量,足以抗衡千军万马的力量,他们要重塑这个世界。逆夜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其实从一开始的已经被赋予,这一次,他不会去再依靠父母,成就他最后一次独立的绝望后,新的目标种子,已经在他的内心疯狂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