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一招“长虹贯日”,迎面接招,实则虚晃一下,飞身跃起,自上而下刺向陈南飞。陈南飞内力深湛,思卿远远不及,剑锋还未靠近,就被反弹回来。思卿趁势倒卷剑锋再度刺出,却被陈南飞先发制人用剑抵住了前胸。
思卿霎时险象环生,菱蓁大声尖叫,思卿却忽然冷笑:“好一个逐云追月,云台的轻身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陈南飞不禁道:“你又师承何人?为何不尽全力?”
“我尽全力也打不过你,反正我就快死了,何必让你看出我的门道,使我师门蒙羞。”思卿淡淡道,“让我死得明白些,贵上是谁?”
陈南飞道:“我受抚州孙抚院大恩,才得今日之位。你们父女二人在朝内朝外陷恩公于死地,叶端明自有国法治他,剩下的债,便要你来还。”
数骑扬尘而至,有人大喝:“快围起来!”只见萧绎一马当先,沈江东紧随其后,领众人追来。趁陈南飞观望的瞬间,思卿把袖底剩余的白粉扬出,左手“筝”地向陈南飞的剑尖弹去。她弹指的功夫颇为精巧,剑锋蜷曲的瞬间脱离了陈南飞剑气的笼罩,一跃至萧绎近前。
程瀛洲持剑刺向陈南飞,只见陈南飞避开白粉,眼见失手,手起刀落斩杀了一名亲卫,飞身逃出包围圈。程瀛洲见状连忙带了一队人追了出去。
思卿回头看着,口里喃喃道:“他的轻功这么好,老程未必追得上。”
沈江东总领京卫,便率众人行礼道:“臣等保护不周,请皇贵妃恕罪!”
思卿扶起浑身瘫软的菱蓁,淡淡道:“这人藏得又深、身手又好,不关你们的事,都起来。叫人带人在四周设卡,一定把人给捉住了。”
一旁的金吾右卫副都指挥使孙承照领命而去。
萧绎急切问:“你没事吧?这白粉是……”
“是扬州香粉,那厮还以为是毒粉。我又不是苗人,哪里会随身带着毒物。三哥和沅西怎么突然追出来了?”
萧绎道:“有人报讯说陈南飞午后不当职,失踪了,他家里人四处找不到他。后来随行亲卫中有人回南苑报讯,说看见陈南飞竟然和你同行,而且神情很不对。我想着事有蹊跷,所以就通知了沅西,带人追出来了。”
“什么叫午后失踪了?他这么大个人,武功又好,几个时辰不见怎么叫失踪了?”思卿反问。
沈江东道:“有人在广济渠边捡到了他的佩剑。”
“不对啊,他的佩剑方才在他手里?”思卿疑惑。
有侍从呈上了在广济渠边捡拾到的剑,剑鞘和陈南飞所用的佩剑一模一样。思卿拔开,却是一柄木剑。
“谁用这种办法示警?”萧绎问。
思卿叹了口气,“走,先回南苑再说。”
路上沈江东说了午后五福楼的事,萧绎叹道:“老九就是不成器。”
“他不成器?”思卿冷笑,“他可精明着呢。”又问,“这么说,沈沅西你的新夫人已经进京了?”
沈江东答是。
“听闻她是京北抚州人氏,又曾在刑部户部任职,不知道师承何门何派?”
沈江东想了半天道:“好像是……云台一派?”
思卿忽然回头逼视沈江东:“好巧,午后还正常,现在忽然发疯的陈南飞学的就是云台一派的功夫。”
“不对,”萧绎打断,“他明明是少林的俗家子弟。”
思卿冷笑:“他是学了些刚猛的少林外功,平时骗骗人,毫无破绽。但是一逼急了,云台的内功底子就被逼出来了。”
沈江东惊道:“午后因为误会,内子还和他动过手,内子也没说他是同门?”
思卿道:“他隐藏功夫,不就是怕同门认出来么?怎么会让你的新夫人一眼识破?”
萧绎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陈南飞也是禁军的老人了,没想到平时不言不语,藏得这么深。他为什么挟持你?”
“他说他受过抚州孙抚院大恩,抚州之事是叶端明那个老匹夫所为,害死了抚州都抚,所以要杀叶端明老匹夫全家陪葬。”思卿称呼乃父的方式一直不变。
萧绎问:“那他为何不直接挟持叶端明?”
思卿道:“他说国法能治叶端明,治不了我,所以杀我。”
“府军后卫有问题,”萧绎打断,“要查。”
思卿扶了扶钗子道:“府军卫有问题可和我不相干。”
沈江东连忙道:“都是臣的疏失。”
思卿想了想道:“此人武功着实好,竟然藏了这么多年,想想就觉得可怕。可是我想不明白,他都藏了这么多年了,今天为何冒冒失失地出手,竟然不带帮手,不设后招。”
萧绎道:“你比他精,今儿这样的机会并不好找。”
“我比他精,他有问题,四年了我竟然毫不知情,今儿差点死在他手里。”思卿不依不饶道。
沈江东道:“此事好蹊跷。今日内子进京,说觉得一直有人跟着她,一转头就瞧见了陈南飞。”
萧绎叹道:“抚州的事越来越奇怪了,且冷一冷看看。”
思卿冷冷道:“怎么冷?你想着让它冷,地方上就能冷下来?谁跟踪沈沅西的新夫人?谁在广济渠边扔下木剑示警?哦对了,谁下令让沅西的新夫人去查抚州的事?若换个人查,这麻烦也不会找上沅西家里人。”
沈江东十分尴尬,心知启用江枫查抚州案,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只得含糊打断道:“皇贵妃,前面要进城了,请您先登车。”
沈江东直送萧绎夫妇回南苑,又检查了关防,正要辞出去,却见程瀛洲匆匆入内行礼道:“没找到陈南飞,可能……跑了。”
萧绎一皱眉问:“跑了?怎么就跑了?”
“他轻功好得很,又熟悉帝京戍卫,跑了也很正常。”思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最近肯定很警觉,慢慢查罢。反正这事情不能张扬,不然不知道会冒出多少闲话,眼下是急不得了。”
沈江东听了只得和程瀛洲先辞出来,正遇上无功而返的金吾右卫副都指挥使孙承照,三人细细商议了一遍找陈南飞的事和近期帝京的关防,直说到深夜才散去。
夜里萧绎与思卿也细细回忆了一遍陈南飞平素为人处世,都觉得他藏得极深。思卿问:“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南山底下,就有人跟踪你。那时候你没怀疑过身边的人有问题么?”
萧绎摇摇头道:“我还以为那是皇祖母的人。”
思卿叹道:“一边跟踪沅西的新夫人,一边要杀我,这说不通啊。”
沈江东回府前路过江枫的院落,见还亮着灯。他踟蹰着要不要进去,又恐时候太晚了不方便。正巧花影开门泼水,便笑道:“爷这么晚了才回来?”
江枫听见了也走出来,笑道:“面色怎么这么难看,人找到了么?进来说。”沈江东打发了小厮独自走进来,让花影下去,把陈南飞要杀思卿之事告诉了江枫。江枫听了道:“那今日跟踪我的人,很可能就是陈南飞。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巧,我一跃下墙头,他正好在下面。皇贵妃安?”
沈江东道:“万幸皇贵妃没事。”
“那可真是万幸了,”江枫想着白天的事道,“陈南飞功力甚强,是个劲敌。”
沈江东想说思卿亦会武,又觉得说出来似乎不妥,只道:“皇贵妃非说他是云台一派人,把自己的路数隐藏了起来。”
“皇贵妃能看穿他的路数,皇贵妃会武?”江枫起疑。
沈江东想了想还是说:“皇贵妃身手很利落,想来她的话是可信的。你们云台一派,有没有见不得光的人。”
“难怪皇贵妃无事,若换做旁人,未必无事。你说云台一派有没有见不得光的人……有啊,害死我父亲、打伤武老伯的……”江枫忽然大惊失色,一拍几案,“难道真是他?人呢!”
沈江东连忙说:“你先别急,禁军去追了。”
江枫浑身发抖,口里喃喃:“也许真是他,我竟然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他为何突然要杀皇贵妃?今下午看上去还好好儿的。”
“他说他的恩公是抚州孙抚院,孙抚院是叶端明害死的,他要杀皇贵妃给姓孙的报仇。”
“那他杀叶相去啊,做什么对皇贵妃动手?”
“他说国法能治叶端明,治不了皇贵妃,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沈江东趁机问:“抚州的事,究竟是……”
“我不告诉你,也不要嘉国府担这个责任。”江枫道,“抚州的事,于我而言都已经过去了。我进京前已经和杨大司寇交接清楚了,请你不要问我,好么?”
沈江东见她态度坚定,只好点点头。
江枫问:“皇贵妃差点出事,这事情谁来查?”
沈江东叹道:“谁都不去查。”
江枫吃惊:“为什么?”
沈江东答:“事涉叶端明,也会牵连皇贵妃。端王等本来就不希望皇贵妃入主中宫,倘若查出叶端明有问题,皇贵妃的处境会雪上加霜。”
江枫听了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陛下还挺痴情。”
上十二卫和三大营出动全力也没抓到陈南飞,只得对外宣称陈南飞失足坠渠身亡。江枫暗暗叹了口气,打算等风头过去再细细打探。思卿一连数日数落乃父叶端明四处招惹麻烦,忧心叶端明真的卷入抚州之事累及自己。
萧绎和沈江东则担心府军后卫仍有问题,直到沈江东成亲当日,他还泡在府军卫衙门查底档。三太太来帮了沈浣画几日,又不好总留在嘉国府,嘉国府内只好由尚未过门的江枫和沈浣画一处细细计议关防事宜,唯恐再有疏漏。
江枫想把陈南飞的事告诉沈浣画,沈江东不同意,只说:“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倘若皇贵妃想让浣画知道,自然会告诉浣画,我们且不要告诉她。”
萧绎因逃脱的陈南飞身手而太好担心沈浣画的安全,几次三番想让思卿告诉沈浣画,思卿也道:“一则姓陈的功夫太好,等闲人不是他的对手,你告诉嫂嫂也没用,白让她担惊受怕。二则告诉了嫂嫂,说不定哪日就让老匹夫套出话来,到时候再节外生枝怎么办?”萧绎听了也只得作罢,因此这件事瞒过沈浣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