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王喝完了这天起床后的第一杯茶,起身去外面吃早饭,然后骑着追风前往皇宫,与百官和其他兄弟们一起随礼仪官做明天冬祭的最后准备。
丽娘趁着天好带着安福轩的小丫头们一起翻晒被褥,云珪送走汝王后就忙着照应王府内外,其他下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做着自己的事,汝王府里这新的一天和其他王公百姓家一样,气氛平静又祥和。
鸿运钱庄家主曹老爷半夜去世的消息只是一个早市的工夫就传遍了全京城,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吊唁,云珪安排的盯梢亲卫们化装随人流混了进去。
昨晚天太黑,跳墙进来摸情况的兄弟很多东西没看清楚,现在白天就方便了,他们跟着吊唁的人把曹宅内外重要路线摸了个遍,几个重要人员也都认熟了脸,来到灵堂前也跟着上了柱香,并在最后离开时找机会凭着高超的本事迅速的藏匿了起来,等着看精彩好戏。
中午前汝王从宫里回来,得到的报告是曹宅里面一切正常,鸿运大掌柜失踪和小账房不让提钱的事因为曹老爷逝世而暂时封存了起来,头天失踪的鸿运大掌柜一家人曹家人已经报过官了,但大掌柜一家失踪得实在离奇,没人知道他们几时不见的、去了哪里,所以官府那边对寻人也没有办法。
下午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汝王利用这半天的时间在书房里写就上呈皇上、皇后和皇太后的冬节贺表贺笺,着人送进宫去。
天黑后,每夜娱乐照常继续,半夜着人将侍寝过的舞姬送回茹薏园,再仔细关照过屋里屋外的烛火后,丽娘也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昨夜送过信了,今夜丽娘安分就寝,一夜休息之后梳洗完毕,来到汝王寝室外等候召唤。
正给起床的王爷更衣梳洗,云珪推门来报,半夜老大和老三打起来了。
“什么原因打架?”汝王放下洗脸的帕子边向外面走边问。
“叫王爷说着了,钱账不符。”
汝王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往前走,他根本没想到的确是这样,又跟着问了一遍:“确定?”
“千真万确,亲卫们看地真真切切的,两兄弟从灵堂里吵到了灵堂外,最后就在外面打起来了。本来昨晚是老大守灵,守到半夜老三气势汹汹的跑进来揪着老大的领子问账目的事,老大一下恼了,气老三不关心葬礼却关心账目,两人话不投机,从吵架变成了打架。”
“就是说,老三趁着老大守灵的工夫,他私下去翻查了账目,发现了疑点,以为是老大背地里干的,毕竟他是正牌继承人,大掌柜跟他亲近。”
“就是这样,老三也是以此为理由攻击老大。”
“但也不对啊,要真是大掌柜和这大哥一起做的,怎么可能会在账目上留下破绽?做了一辈子账,大掌柜平账的本事没有这么差吧?”
“老三在这早有理由等着呢,全推大掌柜身上去了,说要不是大掌柜突然失踪,还不知道账上被人做了手脚。就这句话,两兄弟打起来了。”
“嘿,这到好,大掌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难道那么确定这大掌柜不会在哪一天又突然冒出来?”
“谁知道呢,大掌柜一家上下八口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这里面有没有别人看曹老太爷命不久矣故意插手趁火打劫我们不知道,但要是这两兄弟这么打下去,七天过去还没决定谁继承家业的话,事情就不妙了。”
“嗯,那个老三说钱账不符,钱账相差多少知道么?他盘了账,还有时间去点钱?哎,不对,他怎么能进去钱库?”
“这个不清楚,亲卫们说老三没说出确切的数目,老大听到老三背着自己去查账就恼火了,两兄弟没吵几句就偏了题,直到后面动起拳脚。”
“找机会务必查清楚钱账到底差多少,虽说鸿运不可能赖我们王府的钱,但要是钱款短缺太多,那鸿运就成了一个关门不远的空壳子,到时就算王府上门讨债,他们要连本带利如数归还恐怕都很困难。”
“是!”
谈话到此结束,云珪下去安排,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全的丽娘一声不吭的传来早膳伺候汝王进食。汝王匆匆吃过早饭,又回到房中穿衣,一层层一件件,最后披上祭祀时才穿的代表亲王身份的九章冕服,乘轿赶往皇宫,等待前往太庙举行冬祭仪式。
汝王申时初走的,未时末才回来,这一去就是大半天,累得够呛,虽说这几天天气不错,可寒风凛冽,加之大部分时间都站在太庙外面,风吹在脸上生疼,整个祭祀结束了回到皇宫才喝了点防风寒的热汤药,然后就被皇上给打发回家了。
云珪自幼陪伴王爷长大,宫里的各种规矩礼仪他都懂,知道冬祭是个辛苦的体力活,因此估摸着王爷快回府了,赶紧叫厨房准备热汤食,等听到前面一迭声的传来“王爷回府了”,一桶桶滚烫的热水立刻提进王爷卧房后面的浴室里,浴桶里水装得差不多了,丽娘端着个簸箕站在桶边把大把的药材撒进浴桶里。
汝王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药浴,从浴室里出来时一身疲惫都没有了,重新换上轻便舒适的衣服,然后来到小饭厅,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食,让大半天没正经进过食的汝王好好地填满了空荡荡的五脏庙。
云珪在边上侍立,指挥着丽娘给汝王布菜,直到汝王吃完回到厅堂喝茶歇息,云珪这才向他报告这一天曹家的情况。
“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消息,白天曹家老大和老三都派了各自亲信在账房查账,曹老大不相信钱账不符,曹老三坚信就是他大哥捣的鬼,现在贼喊捉贼。”
“宾客那里呢?同行们应该都来拜祭过了吧?没人说点什么?”
“有,多少有人议论,不知道会是谁接手家业,但曹老夫人很奇怪,好像对家产落到哪个儿子手上并不关心,昨晚两兄弟打成那样老夫人居然一声不吭,连出来看看都没有。”
“嗯?这老夫人怎么回事?悲痛过度?”
“这到不是,老夫人一心向佛,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堂,家里家务事都由老大和老二媳妇一起管理,但两兄弟争家产的事,从一开始老夫人就没过问过,好像两个儿子谁拿到家产都跟她没关系一样。”
“这两儿子是她亲生的吗?”
“这个……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不,我只是随口说说,当今太后都没这么不问世事过。”
“太……”云珪下意识接话,张嘴就醒悟过来,立马闭嘴。
汝王扯了扯嘴角,摆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摆摆手,示意云珪跟上,陪他去外面散散步。
丽娘默默的收拾了汝王喝过的茶杯下去清洗,边洗边想,这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汝王早早的睡了,云珪得了空,赶紧吩咐府中亲卫去曹家给自己人送信,调查一下曹老夫人和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爷说他只是随口,但作为云珪却有义务调查一番。
送信的回来带回了最新的口信,曹家钱库大空,现在全家上下都乱作一团,老三一派的认定就是老大干的,老大死活不认。
云珪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越是担心什么越糟糕什么。
“怎么回事,仔细说来,昨晚上曹家老三不还只是说钱账不符么?今天就钱库大空?这钱库到底谁在管?”云珪稳住心神,重理思路。
“有钱库钥匙的有老夫人和曹家老大,老三没有钥匙,但有资格进钱库搬钱的人当中有几个是老三那一派的,就是这几个人的话,老三再结合账目中确实查出来的漏洞才说钱账不符要老大给个交待。今天白天老大和老三都派了人在账房查账,等到下午吊唁结束后曹家紧闭大门,老大当着家人的面拿钥匙亲自打开钱库大门,进去后所有人都傻眼,钱库里空空如也,说是连个银渣子都没有。”
“然后呢?”
“然后就鸡飞狗跳了,大管家,听埋伏在里面的兄弟们说,那叫一个热闹,都没法形容。大人吵,小孩哭,妇人叫,下人跑。”
云珪额头滑下几滴冷汗,他此刻倒不是惦记王府存在鸿运钱庄的那笔钱怎么办,他更担心的是鸿运钱庄是空壳子的事实一旦传扬出去所招致的恶劣后果,这牵涉面大了去了,那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挥退报信人,云珪就想去报告王爷,转念一想王爷已经入睡,只好等天亮再说。
清早,再一次的,在丽娘伺候汝王穿衣的时候,云珪推门而入报告了这个最糟糕的坏消息,不出所料的,汝王一听完眉头就皱成了两道疙瘩面色阴沉。
“眼看就要过年了,怎么尽出这种事?府里现银也不多了,这么多人要吃饭,敬风,拿几件东西去当铺换点现钱来吧。”
“是。这事我亲自去办,顺便我也想看看曹家会不会去报官。”
“报官的话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么多的钱失踪已经不是家丑的范畴了,对外总要有个交待,以钱库失窃的理由再好不过了。”
“嗯,也是,你去吧,让官府出面做好安抚工作,那些钱不是小数目,鸿运又是老字号,牵涉面太广,愤怒的民众真的会拆了曹家一切的。”
“是。”
云珪转身出去办差,汝王在丽娘的伺候下吃罢早饭就去了书房看书,丽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思索,鸿运钱庄的好坏果然影响王爷心情,现在连钱库里的钱都离奇失踪,王府存在钱庄的钱明显是无望了,只要事情再继续恶化下去,她的机会就来了。
巳时过半的时候,出门不久的云珪焦急万分地从外面回来,见人就问王爷在哪,然后直奔安福轩的书房。
“王爷,大事不妙。”
“又怎么了?”埋头看书的汝王被惊的从书中的世界跳出来,瞪着站在桌前的人。
“鸿运的事已经传遍全城了,百姓们都疯了,曹家前后左右被人团团包围,吵着要曹家还钱。”
“官府的人多嘴?”
“不是!我巳时前出门,先去了当铺,等我再出来,街上就疯了,我跑去官府打听情况,府尹说根本没看到曹家的人。”
“什么意思?曹家自己曝露的?”
“现在只有这种可能。”
“曹家的人都没脑子吗?以钱财失窃为名报官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自己曝露这种秘密是想治全家于死地吗?”
“已经搞不清楚曹家是在唱什么戏了,也许钱库失窃根本就是一场计谋,为的只是让鸿运顺利倒闭,贩卖家产,做个尽全力偿还债务的样子,然后曹家带着藏起来的财富悄然消失于京城。”
“曹家老大和老三不和已经好多年了吧,难道从那时起就在布局吗?这说得过去吗?不会觉得太可怕吗?”汝王对云珪提出的这种可能性嗤之以鼻。
云珪也没辙了,这种事外人真不好看出其中端倪。
“不然这样吧,王爷,我半夜潜进去一趟,看看曹家到底唱的什么戏。”
“你?”汝王犹豫了一下,“有点小题大做吧?派人进去送个信就是了。”
“不会,目的不同,亲卫们盯不到那么细,总会有所疏漏,曹家现在大乱,自顾不暇,我一人方便行动。”
“你要是决定了就这样做吧,注意安全,我想半夜去探消息的肯定不止你一个人。”
“是。”
云珪退下为半夜深入某地进行梁上君子的行动做准备,汝王拿起搁下的书继续阅读,可心思已经被云珪刚带回来的消息给搅得半分都收不回来了,一页书瞪了一盏茶的时间愣是没翻,最后汝王烦闷的扔下书,一路散步到茹薏园,就在园子里叫那些歌舞姬们上演了一场节目给他看,当作散心。
曹家被围的事丽娘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从王府其他下人那里听来的,王府这么大,每天有不少人要与外面接触,各种小道消息就会通过下人们的口传遍全府,只是当这些消息经过了一层层的传播之后离真相相应的也就越来越远,得动番脑筋才能抽丝剥茧找出哪怕一丁点的真相。
丽娘就是这样从流言中找寻真相的,她只是去厨房转了一圈,就听到了不下四个版本的说法,有说鸿运倒闭的、有说曹家被强盗入户的、有说愤怒的储户把鸿运总号给砸了的、还有说曹家人经不起这种打击一起吊颈的。
这些流言和事实有多少出入丽娘不知道,能确定的只有曹家钱库失窃的事已经全城皆知,而且不可能是官府泄露出来的,鸿运好歹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实力雄厚,口碑一向很好,而且像这种案子一旦报官,官府一定会先采取秘密调查,哪有清早才从云珪嘴里听到消息,半个上午就传遍全城的道理。
这下连丽娘都纳闷了,不是从官府那里流出来的消息,又会是谁泄露的?知道这事的只有曹家人,总不能是曹家自己人做的吧?下人嘴不严走漏风声?哪个下人这么不懂事?泄露这天大的秘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哪个笨蛋不懂?还是说真的是曹家什么人故意放出去的消息,目的就是要让鸿运消失曹家垮台?
丽娘越想越觉得纳闷和惊悚,曹家内部到底有多混乱才有这样欲治曹家于死地而后快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