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若，我当真感激你。虽你要杀了沐清，但我现在细想也能明白个中原委。此番我与沐清回神界，不知他日……我们是否还有再聚首的机缘……你为着我做的一切，便是魂飞魄散了，我重明都不会忘记。你本是个糊涂性子，不晓得什么大悲大喜，却因着我，受人利用与蒙骗，说来惭愧，如此看来也是我害了你……”重明说着，看了梵音一眼，“我本愤怒他人利用你，也对你这愚笨的脑袋瓜子有些愤恨，可我听见你因为这份利用而获救，变回人形，我又是这般高兴。”
我听着重明如此平心静气，不带性子的话，心中愈发慌张起来。
她越是反常的平静，越是让我不安。说着宛如遗言般的言辞，好像……好像已然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一般……
可的确……
神界，不可能宽恕人神恋的。重明的下场，着实只有一种。
梵音的谎言曾给了我一丝希望。可惜，终究那只是个谎言。谎言拆穿了，希望破灭了，如今，只剩下预设的结局，那个谁都不想面对的结局。
“陨若，我曾经不信命。便是当日我抽到了空签，我都不信，我甚至傲着性子，想与这神界赌一把。我输了，我赢不过命定的运数。罢也罢也，但我不后悔，至少……我曾爱过，深深的铭心刻骨的。而他……也爱我。如此，便够了。”重明不过在我几尺之前，笑得灿烂，她却又像离着我千万里一般，说着令我心慌害怕的话，绽放着对我而言残酷可怖的微笑。
“总之，陨若，谢谢你。”
——总之，陨若，谢谢你。重明最后留给我的，除了这七个字，便是她那胜过阳春白雪的灿烂笑容。
从此之后，天上地下，我可还寻得到她？
我不知道。
我看着天庭的天兵天将们将他二人押送回天庭，我却无能为力；我看着梵音将他二人捉拿回去，我也阻止不了；我看着他二人因着莫名其妙的天规而遭罪，我却有口难言。
我忽然明白凡人所谓的大悲大喜了。
重明说我本是个糊涂性子，不晓得什么大悲大喜。但原来，所谓大悲大喜就是这般可怕绝望的感觉，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不懂个中滋味。
只有悲，没有喜。
救不了，终究救不了。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重明的姻缘，只是空签。
如我一般，只是空签。
我踉踉跄跄地飞离了王爷府。一路上，因着心中的伤情与不专注，从那五彩祥云上摔下来好几回，却不知疼的滋味。
当我回神落地之后，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心魔，竟到了这里来。
我陨若果然是个墙头草，在那边觉得受伤害了，所以此刻跑来这里寻求安慰吗？
我忽然不齿起自个儿来。从前的我，因着梵音的救命之恩，心中偏颇他偏颇得很是厉害，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事情都是因为一厢情愿的以为才铸就悲剧。
我在心里唏嘘一番，便见着那道身影，仿佛万年不变，日夜屹立在焚心炼狱入口处一般。
“文判大人……”我心里堵得难受，史无前例唤了他一声“大人”。
显然这文判不似我，大人不大人于之他无甚差别。他只是点点头，琥珀瞳眸中一片死水般沉寂，淡淡开口道，“瞧你这模样，想来那重明已被捉回天庭了……嗯……他等着你呢……”
我呐呐点头，对文判说的话也未真正上心，便踉跄着步伐进了焚心炼狱。
上弦许是早知我会来，已是一副等我许久的架势。
他直勾勾盯着我瞧，那眼神太过灼人，似乎能将我戳出两个洞来。
“管事大人，许久不见，可还挂念我？”我摆着一脸憨笑，状似开心，如之前一般与他调侃道。
他仍是直勾勾拿我瞧，嘴角虽有笑意，却又是一片虚假。
“管事大人，我今日琢磨着可有法子能将你从这儿救出……我听文判大人说，这擎支柱要撑上千余年方能回复原状，你这般……”
“陨若。”上弦蓦地出声，打断了我。
“别撑了。你的眼睛，跟个兔子眼儿似的。”上弦的嘴角是勾起的，但眼神却那般冷冽，带着浓浓的责怪与愤怒。
“啊？……”我努力扯着脸皮笑，“许是这些日子没睡好吧……你看，哪里有红……”
我抬手想拉开眼睑给他仔细瞅瞅，他却猛地一伸手，扣住我的手腕，不让我有动作。
我从未感觉过，如沐春风的上弦，竟也有这般蛮横霸道的一面。
属于男人的气力，比女人大太多。便是他只有一只手，却仍轻易钳制住我。
“你，又哭了。”他平静地说，此刻面上竟还能带着笑，只是笑得诡异。
“我……”才吐出一个“我”字，我方发现自己哽咽了。
我不禁赌气，暗暗心中咒骂自己不中用。
哭什么？委屈什么？难过什么？伤心什么？通通，通通，通通不过都是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罢了。
“唉……怎么又哭了……”上弦松开我的手腕，探出食指，轻轻在我脸上一扫。
我这才感到，脸颊上一片****。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动作，相似的感觉。
上一回，也是在这焚心炼狱中，他为我拭去眼泪。
那指尖的温柔，我一直未忘记，如今又一次的轻触，唤醒了那种温柔沉溺的感觉。
“重、重明她……她为什么就那么傻……”
“原来是这样啊。”上弦笑笑，如沐春风般和煦，“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选择。尊重她，便是对她最大的支持，不是吗？陨若，重明必然懂得你的。”
“可是……我不想她死啊……一点都不想……重明待我是那样的好……她是我想守护的人……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我一席话说的抽抽噎噎，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上弦眼眸忽然一黯，半晌后哑着声音道，“谁都不想这样的……想守护的人……我和你一样，我不想看见她死。可是她……却真真死在我眼前……让我永生永世都活在悔恨之中……”
上弦的一席话，又轻又柔，却让我猛然一震，顿时忘了抽噎，只是盯着他。
死在上弦眼前……
难道他说的……便是挂在他心尖上的那个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