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人界,忽电闪雷鸣,一场暴雨便这般突兀地落下了。
雨水重重砸在王府的轩窗上,染湿了纱窗。
白光映在纱窗上,照出一片黑压压的雾影。狂风涌进房内,门窗被强大力道给吹开,来回晃动,吱呀吱呀的声响很是磨人耳朵。
一道清冷却不失威仪的声线响起。
“天庭重犯重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白光太强烈,晃得人睁不开眼
便听得另一道嗓音响起,言辞间竟还带了几分谄媚的意味,“亏得将军聪颖,料到跟着这血契妖凰陨若便能寻得重明,众神愚钝,竟忘了还有只被贬谪的凤凰与重明私交甚笃。”
“勿要多言。我们只须抓回重明便是。”那带头的人说话时,声音中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与冰冷。
“明儿,快走!!!”秦卿蓦地大吼一声,却换来一声嗤笑。
“愚蠢无比。你以为如今的处境,重明还逃得了吗?”那领头将军说话毫不留人情面,朝着我三人走进。
白光四射,逆光之中,只见一个身着盔甲,身形魁梧的影子朝着我们走来。
白光之后,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盘桓在王府上空。凡人肉眼所见不着的,是那乌云之上,十万横眉竖眼、凶神恶煞的天兵天将。
我终究是晚了一步,没能在天兵天将寻得重明前将她送上断偶台。
“天庭重犯——重明,你可以选择束手就擒,或者……和这十万天兵相斗……”
来人逐渐逼近。
我的眼角,忽有紫影跳动。
那身盔甲之下,缝隙之间,隐隐露出的一小片紫色,霎时刺得我双眼生疼。
一张熟悉却又带了陌生的脸庞在阴影中慢慢现出。
熟悉的,是那双亘古不变的碧绿妖眸。
陌生的,是那种冷漠无情的姿态神情。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梵音……是你么……”我不敢置信,捉拿重明的将领……怎么……会是他?!
梵音只是瞥了我一眼。
那一眼,却让我心生恐惧,甚至不由后退了好几步。
不是梵音,不是他。
那双绿眸太冷漠了,没有一丁点儿情感,波澜不兴。梵音的眸中,总是一片温润,不是这种冰冷的翡翠绿。
“血契妖凰陨若,你此番负罪在身,天庭之事,休得插手,否则便将你一同捉回,交于天庭处置。”薄唇掀动,吐出最平静而冷漠的字句,绿眸中的冰冷又积了一层。
“你……”我愣愣盯着他,竟再说不出半句话。心中有一个声音却叫嚣着,这人定不是梵音!不过生得一个模样罢了!!!
“废话少说。”梵音一摆手,止了我的话,对着我身后的重明道,“重犯重明,天庭给你最后一丝薄面,跟着我们走,可少吃些苦头,若要动手,你根本占不得丝毫便宜。”
“你疯了吗?!”比重明更快回答的,是我无法抑制的怒吼,“你想把重明捉回去送死吗?!神君老儿不是说了,只要重明忘情,只要她跳下断偶台,那么一切便……”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梵音打断。
“陨若,你果然是个木鱼脑袋。”梵音唇角一勾,眸中流泻出无尽嘲弄,“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骗你的!都是骗你的谎言罢了!若非如此散步流言,让你心怀希望,怎可能让你下界引出重明?她逃狱那日偷食了太白金星的逆遁仙丹,让神界寻不得她的仙气,若非有你这呆鸟做饵,怎么可能捉回她?重明一犯天规与凡人相爱,二来逃狱罪加一等。玄女娘娘是个什么脾性众神皆知,怎可能轻易饶她?笑话!当真是个笑话!”
梵音每说一句,眼中的嘲弄便愈重一分。
我听着那一言一语,多希望自己可以听不明白,但偏生,他说的却是那么清楚,教我无法不明白。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许久许久。
他说,都是骗我的。
他说,要让我心怀希望,引出重明。
他说,有我这呆鸟做饵,才能捉回重明。
他说,这不过是个笑话。
所以……他还是骗了我。从头到尾。
“你愿意救我……愿意用精元还梧桐泪助我变回真身……为的,就是这个吗?”我低着头,不敢让梵音看见我的表情。
四周竟是一片死寂。梵音没有答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扯住那盔甲中露出的一小截紫色长袖,继续问他,“所以……一直一直……都只是在骗我……从焚心炼狱后,对我的好,只是为了捉回重明?”
我将头垂得更低,说不上心中泛起的感觉,好像有一大片什么被抽空去。
我不能教任何人看见我眼底的脆弱。
“没错。我所做的一切,对你的好,不过是受了天庭嘱托,为了捉回重明罢了。”
毫无感情的回答,那么斩钉截铁,没有犹疑。
“那之前……为何……为何……”为何还替我挡下魔尊的一击……那个吻……又算是什么……
“为何还替你挡下魔尊的一击是吗?血契妖凰陨若,你忘了你是将我从封印中救出的人吗?一报还一报,我不过是想与你两清罢了。我梵音,向来不习惯受人恩惠,欠下人情债。”
这回,可以死心了吧。竟还觉得有那么多的感动与悸动,竟还在焚心炼狱为他挡下螭吻的一击,竟还为着他的吻而迷醉……多么可笑!何其可笑!
我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是他为天庭卖命的垫脚石罢了。
我以为的好,我以为的关怀,我以为的疼惜怜爱,原来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梦罢了。
梦醒了,便碎了,也该明白,自己的可笑了。
我慢慢松了手,放开他的袖子。
紫色的衣袍在我眼前划过圆弧,像是梵音此刻脸上残酷嘲讽的微笑,看得我不由瑟缩了一下。
我始终没敢抬头。
我害怕看见梵音冷漠的神色,嘲讽的笑意,无情的眉眼,害怕看见重明的担忧,众人的同情、怜悯或是不屑。
“你……不能带走重明。”我低着头,喉头竟一片干哑,说出的声音粗糙得不像是自个儿的。
“呵?你这样可是在藐视天庭,挑衅天威。你凭什么阻拦我们?”嗤声在我头顶响起。
我向后退了一步,挡在重明跟前。
确定自己脸上已然伪装好面具,看不出半分破绽端倪后,我才慢慢抬起头来,如梵音一般冷漠地回视他。
“就凭……重明,是我想守护的人。而她,亦不会骗我。”
话毕的瞬间,梵音眸色一闪,脸色变得更为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