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来得莫名其妙，来得措手不及，来得火辣无比。
梵音的唇瓣火热，辗转碾压着我的唇。
我的嘴微微张着，恰恰给他开了方便之门。他毫不客气，强取豪夺如盗贼一般，比唇瓣更火热的舌尖窜入我口内，细细****起我来。
我想挣扎，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解了我的定身咒。
我还有太多的话要与他说，责问与质问，感激与偏激，但这一切，都教他的一个吻先吞咽了下去。
我抡起拳头，狠狠垂着他的肩，他却不为所动，另一只闲置的手探入我的云鬓中，将我的脑袋更向他压下。我感觉到自己的发丝从他指缝间滑落，扫过我的脊背，让我觉着浑身酥麻难耐。
梵音的舌尖在此刻舞动得更是狂乱，揪着我的舌头，竟……竟竟竟竟竟然像啃龙虾般啃了我的舌尖一口。
我一疼，眉一皱，交缠的唇舌中竟逸出一丝微弱如初生雏猫般娇软的叮咛，听得我自己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好色浑人如吃糯米丸子般，将我整个嘴巴都干干净净吃了一轮后，方才退出我的口，又在唇瓣上“流连忘返”、“细细品尝”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
我此刻喘得比方才还要厉害。吸进的空气，似也挽救不了我了。
我从梵音的碧眸中，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丝毫不像陨若的模样——发丝微微凌乱，眼眸如波，红唇如火，甚至连面颊上都如上了胭脂般，燃着两团业火般的红艳颜色。
“你……”我颤颤巍巍抬起无力的手指，方想破口大骂这混球的禽兽行径，不想却在看清他面上的神情后，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我是给惊的。
——梵音，正处在愤怒之中。
饶是他没有说，却能轻易从他的眼眸与神色中看出。
我第一次瞧见，他生气起来的模样——眉心紧紧夹着，剑眉横竖，比谛听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还要凶狠。他的眼中满是暴戾的深绿色泽，却又被他以理性很好压制，不至于爆发染成一片沼泽般的墨绿。他的薄唇微抿，拳头紧握，浑身肌肉紧绷，甚至连青筋都隐隐可见。
最可怕的，还是他身上散发的一种煞气，比地府的罗刹还要阴沉暴戾上几分。
若瞧见这般模样的梵音还不知他在生气，那我委实是只笨鸟了！
我缩缩脖子，自知此刻不该惹他。可惜神君老儿说对了，我陨若的确是个拗脾气。所我便这般退缩，我也不是我了。
我正欲开口，梵音却快我一步，先发制人。
“该死的！！！谁让你乱跑出来的！！！”梵音的一声咆哮，差点儿没把我震聋。
我从未被他如此吼过，先是一呆，须臾后，心中缓缓升腾起那堆积了许久的火气。
“混人梵音！！！”我也怒了，气焰一涌上来，我叉着腰，甚是泼辣指着梵音的鼻子控诉道，“你这个大骗子！！！”
梵音只愣了片刻，竟突兀一笑，道，“你果然知道了。”
“我如何能不知道？！你们委实太过分了！当日我与螭吻因打断焚心炼狱的擎支柱而放了无数恶灵到人界作恶，虽说是无心，但确是我二人的罪过。人界如今的光景，我已了解了个大概。弄到如此田地，你竟还要我陨若心安理得地在那破劳什子地方安心修养？梵音，你不觉着你自己着实太自私了吗？你何苦与上弦骗我，竟、竟让他担下支持擎支柱的任务……有多少人因着我和螭吻丧命？多人少因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一切都是我和螭吻的罪过，为何要无辜的上弦与人界百姓应承了呢？你瞒我，为着我用自己的精元换了梧桐眼泪来，若说我对你没半分感激，那当真是虚伪了，但你只觉着欺瞒我，让我活在一片平静祥和中，便是对我最好的选择，你便错了。你未曾问过我，我陨若想要的是甚么？我陨若是愿意活在一无所知的人生中或是去面对自己所种下的孽果……你只顾着自己的想头，要我去走那条你觉着是最好的路子，却从未真正问问我，我想要的……是哪条路……”
我一口气吐出憋屈在心里，已然是自己练习了好几回的话后，大气直踹，双颊也因着难得的激动而微微发烫。
梵音静静瞅着我。
他只是静静地瞅着，一句话也没说。
半晌，他才一撩衣袍，盘腿坐下，双目放远，视线透过我，望向某个远方。
“若儿，我说过……无论如何，我必是选择保护你的道路……”梵音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哪怕……这条道路上……会让你恨我，我亦在所不惜。”
“只要……你安好便是。”
梵音说得太认真。
真真太过认真了。
认真得一时教我哑口无言，认真得让我满肚子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认真得让我再无法去责怪他。
我又何尝不知，他与上弦的欺骗，是为了保全我呢。
打垮地府支柱，放飞恶灵致使其祸乱人界，如今又想帮助天庭逃犯重明。我陨若干的这些个勾当，哪个不是到了台面上就得判个大刑的罪呢？
“若儿。我知道，这回你的那小金兰重明出了这档子事，你定不会坐视不管。你这性子看似有些迷糊，大而化之，但其实你的心思……比那针尖儿还要细……”
我在梵音身后，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这话，我听着确是耳熟的。
金凤仙女，亦是如此说我。
梵音继续开口，“陨若，在这世上，陷于爱恨嗔痴中的苦主有太多太多。遗忘，有时其实是最好的解脱。忘却过往一切，所有恩爱情仇，然后便不再伤悲与痛苦，何尝不好。忘情，何其困难，又何其容易。”
我静静听着梵音说。
“凡人忘情，只需一碗忘川水、孟婆汤。六界内的妖魔鬼怪们忘情，可以服食一颗焚情丹，而神……”
梵音站起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抬手，向下方深不见底、仙雾缭绕的深谷一指。
“只消纵身跳下这断偶台，便是一轮新生。若你不想重明死……”
“若儿……你……让重明来跳一遭吧。”
紫色披肩随着抬手的动作而扬起。
断偶台上，紫影蹁跹。
断偶台边，紫雾无边。
——断偶断偶，藕断，便不该再丝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