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朱亮手提酒瓶,到大街上打酒,紧往回走,暗说:“乔三拿我当喜神,哪知是你的丧门星!少时到家,先稳住他,然后再拿,必须如此才好。要想逃走万不能。”一边想一边走,只见满街各巷,人马来往,挨门按户,这家搜了,又进那家去搜。朱亮一见,心中着忙,恐怕搜到自己门上。忙忙沽酒回来叫门。乔氏听见,忙出房开门。朱亮进去,复又把门闭好,举步进房。乔氏接过酒菜,忙忙收拾了,放在桌上。乔三与朱亮对面坐下。乔氏把酒斟上。忽听朱亮说话——心中主意并不告诉妻子,带笑叫声:“乔三我的儿,你放心喝酒,天气尚早,壮壮胆子。等到了五鼓时分,兵丁闹得人困马乏,老爷子好趁空儿送你出城逃命。
囚囊的,听爹爹主意:倘有人撞见问你,你就唱一出‘一门五福’,说:‘吾乃小孙孙是也。’我的儿,听为父之言,才算孝顺。
非唱这出戏,难以逃命。”乔三闻听,信以为真,心中大悦。叫声:“老爷!爸爸!——你骂舅太爷,今日全都让你。”朱亮闻声,叫声:“舅爷,你饮酒,老爷子赏你脸,你就出浪声儿。我的主意虽然如此,吉凶祸福,可得听天由命。”乔三说:“我的言算是不对,老爷子任凭你罢。”言罢二人饮酒。朱亮在家,先稳住恶人不表。
单言钦差大人,出监斩棚,回至州衙升堂。不一时天到黄昏,满街高挂灯笼。施公座上暗想,拿了半日,这又定更时候,还搜不出恶人,莫非官吏有他亲眷,把他隐匿?座上开言说:
“尔等不用伺候本院了,急听我谕令:传与文武官员,四门城上严加防范。家家户户,无论举监生员,兵丁衙役,都去叫门仔细搜寻。天亮拿不住恶奴,不拘官吏,本院都问罪名。”该值人闻听,连连答应,急出州衙,遍传钧谕。文武官员,遵谕而行,各派手下兵丁衙役,按户搜寻。直搅的各家妇女咒骂恶奴,这且不表。再说钦差大人官衙坐等,忽听天交四鼓,还不见拿住恶人的音信。不言钦差官衙坐等。
再说朱亮劝解乔三饮酒,稳住恶奴。朱亮明说搭救乔三的性命,暗用牢笼,捉拿恶奴,好保他自己性命。二人对坐,吃到天交四鼓。朱亮心毒意狠,作事不对妻子说知,为保全他夫妻脸面,明知乔三武艺精通,甚是难拿,反怕不美,故此心内作事。
见他姐弟吃酒,他也面带春风,看着他妻子,叫声:“老婆子,我要不看夫妻之面,再不搭救乔三这个忘八羔子。”乔氏闻听,口尊:“夫主,言之差矣。古人云:‘一日为亲,终久托福。’你不瞧他,也须瞧我。”乔三心中有酒气壮胆,叫声:“老姐夫,骂是骂了,此时天不早咧!少时就亮。老舅爷子问问你,你要救我,有什么妙计快行?你要不救我呢,你就说不救,你我就拚上一拚。”说罢回身把腰中攮子一抽,说:“这就是你的对头。”朱亮听他急咧!他也真机灵,就便儿回答说:“好狗头!急什么?
我既应了你,何用你着急呢?听老爷子告诉你明白,头里我去打听咧,我知道自有救你的时候。再者,你逃命出城,也须路费,待我给你带上几文钱,好买东西吃,何用你着急。”说罢走到柜边,开柜取钱,答讪着工夫拿钱,就把蒙汗药下在酒里面了。这才带笑,与乔三讲话,说着斟上一杯酒,放在乔三面前。乔三虽说喝到七分醉,冷眼瞧酒色忽变,一阵心疑,不端酒杯。乔氏叫声:“老三,不用你多心。等姐姐先喝,纵有毒药,先药死我,你再喝。”伸手端过乔三那杯酒,沾唇一气喝干。又执壶斟上一杯,放在乔三面前。看官,此乃蒙汗药酒,其性迟慢。乔氏先抢那杯酒,喝在腹内。朱亮一见,正中心怀,忙忙接言,催劝乔三,叫声:“舅老爷,这可不用你多心了。你看你姐姐先喝咧!
下剩的也不多咧!咱三人爽利的喝干了,好送你出城逃命。”他心中一喜,并不推辞,一饮而干。朱亮见乔三入了圈套,姐弟两个,把酒斟上,只顾喝,霎时间酒净瓶干。忽见他姐弟二人眼发眩,口里只嚷。头上又听门前人声喊叫,又细听了听,是邻右担惊,都嚷:“咱们各加小心。”朱亮听罢,见乔三与妻俱皆昏倒在地,便找了系绳子,把恶奴倒剪二臂。把乔氏先放在旁边,候报官拿了乔三,再用冷水救活。
诸事停当,朱亮连忙出房,并不开大门,越墙而过,两脚如飞,竟奔十字街而来。不多时到了十字街,望众伙伴儿说道:
“我已搜着乔三,快跟我去,回明钦差,好拿奴才问罪。”众人答应,一同而去。登时来至公馆,先禀明州官,诉说实情。州官闻听,喜不自禁,立刻带差役去见钦差。霎时来到衙门口下马。天交五鼓,进衙到丹墀以下,双膝跪倒。但见钦差坐着堂上,冲冲大怒,高声说道:“尔等快将我的话传与兵将人等,赶天明拿不着乔三,一律问罪!”穆印岐听着钦差吩咐毕,这才口尊:“大人在上,现有卑职的步快朱亮,用计搜着乔三。”贤臣正自着急,听说有了乔三,不由心中大悦,连忙叫声:“贤契,不知恶奴现在何处?”州官忙将朱亮用计之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贤臣闻听,又把朱亮叫上来,跪在下边,老爷又问了一遍,与州官说的一样。贤臣吩咐:“速把恶奴抬来,好与吴进孝对词完案。”州官答应,即饬朱亮衙役,急速一面派人知会游、守、千、把带领捕快人等,将人调齐,穿街越巷,来到朱亮门首。班头朱亮,还是越墙而过,开了街门。外官在马上坐等。下役进内,抬出乔三。但见恶奴人事不醒。州官吩咐:“急速进衙,禀见钦差大人。”下役答应,抬起乔三,急速来到衙门,放在当堂。
州官回明贤臣,贤臣叫人用冷水把恶奴喷醒。不多时乔三苏醒,翻身坐在下面,心内糊涂,冷呆呆往上瞧着发怔。施公座上用手一指,微微冷笑,骂声:“该死的奴才!尔等情由败露,快快实言,好把你定罪。”乔三闻听施公之言,心才明白,如梦方醒。后悔贪酒,入了圈套,口尊:“老爷,小人乔三有家主。常言说家奴犯罪,罪坐家主。叩求青天老爷,察覆盆之冤。”说着不住叩头。贤臣闻听大怒,用手一指,高声骂道:“大胆囚徒!
还敢巧辩。带吴进孝上堂,对质口供。”下役答应,登时带到吴进孝,跪在下面。贤臣大喝道:“尔等快把他两个夹起来再问。”
下役答应,拉去鞋袜,套上刑具,用麻绳一扣,二人痛入骨髓,浑身发软。吴进孝不住叫喊,口尊:“老爷,小人招认,情愿领罪。都是乔三囚囊的把我害了。我头里已经全说实话。乔三纵不招认,也是徒然。”恶奴闻听,明知有死无生,即将已往从前,俱都招认。钦差座上闻听,恨得咬牙切齿,吩咐:“下役,每人重打四十大板。打完了,绑出去处斩。”下役答应,一声呐喊,把两个人打得两腿崩裂。贤臣又吩咐把乔三、吴进孝搀出上绑,急命州官押解云阳市口处斩不表。且说贤臣又吩咐:“尔等快提刘三、王五上堂。”青衣答应,立刻带到,跪在下面。老爷往下又吩咐说:“你两个,这罪过果知道不知道?”刘三、王五二人齐说:“小人不知,叩求青天大老爷恩典宽恕。”老爷说:“私传假旨,罪该斩决。幸而你两个不是事中之人,每人重责四十,罚你二人充军。”贤臣大喝:“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哪个留情,本院治罪。”青衣发喊,打了四十,打完放起,复又上锁。施公堂上提笔判断。书吏一旁作稿。诸事停当,急命公差起解,带出官衙不表。且说贤臣堂上,坐等杀场斩了乔三、吴进孝二犯,好进京交旨,心中正自着急。只见州官走进衙,上堂跪禀,斩了二犯。贤臣闻听,站起身来说:“本院钦限甚紧,立刻搭轿,就要起身。”不知到景州,又访出什么事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