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任妈,大人回来了!”阿宝一声喊,跑了进来。王闰之连忙起身,一脸慌张的望着莫惜:“我这样出去,子瞻会不会吓一跳?”
“当然会啦!然后,先生会笑着说,‘夫人今天可真漂亮’!”莫惜笑道,说着接下苏过,“我抱着小师弟吧,夫人先去给先生一个惊喜吧!”
王闰之脸微红了红,起身随阿宝出门。
“闰之?”苏轼踏进庭院,一眼看到王闰之,不由愣住。
从未修过的眉毛被修成了一段弯弯的柳叶眉,恰到好处的胭脂衬托出一抹少妇的娇羞,朱唇轻点,眼角微勾,右斜的窝堕髻,平凡的面目也流露出一种别致的庄重和深情;天蓝色的衣服,朵朵白云似的花纹,另有一种飘逸之感,宽大的粉红腰带,围出腰身,挺出胸部,惹人无限遐想。
自己倒从不知道,她若打扮起来,也可以如此漂亮。
可是,闰之可是从不会打扮,就连施脂抹粉也不会,何况那么复杂的发髻……她头上的五彩蝴蝶银钗,好像是朝云的吧!难道?
王闰之背后,莫惜探出头来,一身粉红的轻纱高腰襦裙,灵动活泼。莫惜看着苏轼呆呆的模样,捂着嘴笑起来,一边眨眼,一边做着手势。
“子瞻,怎么了?”被苏轼盯了半天,王闰之早就慌了。
“闰之,你今天可真漂亮!”苏轼微微一笑,王闰之的脸顿时更红了。
“先生,这是天竺寺雪后的梅花泡的茶……”吃过晚饭,莫惜端上早已准备好了梅花茶,一脸得意地等着苏轼的评判。
“这水可是第二场雪后收集的梅花上的雪煮成的,是前几天从辩才法师那儿讨来的……”看着苏轼享受地品尝着,莫惜又补充道。辩才还真照她说的去做了,让思聪去收集梅花上的雪,还贮藏在上好的邢窑出产的瓷坛里,埋在了梅花树下整整三个月。
“轻浮清新,真不似若人间佳茗。朝云可真会花心思。”苏轼将一小杯茶喝完,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我不过想主意,先生可要谢谢思聪小和尚呢,雪水可是他收集的!”莫惜说着,笑得特别开心。
她去拿雪水的时候,思聪可是千不舍万不舍的模样,说她把他害惨了。莫惜想到思聪一朵梅花一朵梅花的收集雪片,那模样肯定像大姑娘绣花一样,就笑得不行。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月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苏轼静静望着莫惜,却淡淡的念出这首《一剪梅》来。
“这首词写得怎么样?是我家乡的一个才女写的,不比你们男子写得差吧!”莫惜笑问。
“写得好,用得也好……”苏轼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那张粉红的信笺,似笑非笑的望着莫惜,“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朝云果真这么想我么?”
“什么?这……这是我代夫人写的,不是自己写的……”莫惜的脸顿时憋得通红,急忙解释。
苏轼的笑容僵住,尴尬无比,同时自尊心大为受挫,颇为着恼,这个小丫头,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还回那么多情诗,可不让她笑话死了?
莫惜也顿时想到苏轼回的那些诗,难道是回给自己的?不由低下头来,局促不安,只不敢看他。
“小丫头,想什么呢?我不过开玩笑罢了……”莫惜正不安着,头顶被轻轻拍了两下,苏轼爽朗而笑,一边挥挥手,“去睡吧!我还要回信。”几个月没回家,各地士子的来信可是堆成了山,够他回十几天的。
“哦。”莫惜应了声,急忙兔子一般跑掉了,心里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子瞻,你的乳燕儿呢,快叫她出来弹首新词来听!”第二天刚用过早饭,老远便听到陈襄豪健的声音穿门过户而来。
苏轼略略有些尴尬地迎了出去。在常州、润州赈灾的时候,苏轼和陈襄多有书信往来、诗词唱和。春节收到莫惜寄去的那封《一剪梅》,苏轼可是开心得不得了,自己有如此魅力让那小丫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相思自然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于是,他毫不讳饰的告知了陈襄自己的“调教之功”,还将此事入诗,写下“草长江南莺乱飞,年来事事与心违。花开后院还空落,燕入华堂怪未归。”(《常润道中有怀钱塘,寄述古五首》之二)和“剩看新翻眉倒晕,未应泣别脸消红。何人织得相思字,寄与江边北向鸿。(《常润道中有怀钱塘,寄述古五首》之三),寄给陈襄,反复提及此事,表现自己的自豪。
昨夜却得知,此事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可不令人沮丧和懊恼?
陈襄可是丝毫没有察觉苏轼的窘迫,只一个劲儿出言逗笑两人。莫惜自是莫名其妙,好半天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苏轼还将自己写信的事告知陈襄了,真是个自恋狂啊!没办法,为了顾全可怜的苏东坡的面子,只好为他圆谎,装出一副情窦初开、小鸟依人的模样。
逗笑够了,喝过上好的雪水梅花茶,听了一支新曲,陈襄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莫惜只长长吁了口气,想起苏轼那些信还是回给自己的,心中有些不安却又有些甜蜜。再又想到,苏轼只怕也不过是文人骚客自作多情之病,有人倾慕就“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然怎么会这么张扬的四处宣扬?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魅力而已,真心,又有几分呢?
苦笑摇摇头,他若真付出真心,却是自己的负累了,这样的逢场作戏相互玩笑最好不过了。不管它,画画去吧,还是先挣钱养活自己吧!
“朝云在做什么呢?”莫惜正在书房画着汉服,苏轼已送完陈襄回来,笑问。
“画画。”莫惜举起画,笑道。
“呵呵,闰之可跟我说了,朝云你还和云裳轩的老板签了契约,坐在家里都能赚钱,可真是了不起呢!”苏轼笑道。
“用自己的智慧赚钱,自然了不起。”莫惜毫不脸红笑着。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苏轼却又笑问。
“养活我自己呀!”莫惜笑道。
苏轼闻言略略吃了一惊,半晌苦笑:“我苏轼难道连一个家伎都养不起,竟让你去挣钱?”
“我不是……”莫惜想说“我不是家伎”,最终顿住,只轻轻道:“我知道,我的花费很大,先生如此日散万金,家中并无积蓄,也承受不了不了我的花费。我只想减轻苏家的负担。”
莫惜说的是实话,她每天洗头发、沐浴都是用的名贵药材配置的药膏,衣服也必须是上好的丝绸里衬做成,还有各种不定期的美容养颜的汤药,每月的花费起码在100两白银以上,对于苏家确实是个不小的花销。
“朝云你是觉得苏家穷,供养不起你吗?”苏轼对莫惜的“真诚”却十分的恼怒,只觉得自尊受到极大打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莫惜看到苏轼恼怒的脸色,后悔没把话说清了,想这个时代哪个官宦家没蓄养两三个家伎,自己竟然直接说苏家承受不起自己的花费,潜台词不是要离去另寻高就吗?
“先生,在我的家乡,不管男子或女子,每个人都自食其力,独立自主的。如果我能挣钱,我希望能养活自己,而不是靠别人。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因为我不想欠任何人。朝云已经欠先生太多,不想再拖累先生。朝云刚才说的也是真心话,并没有丝毫轻视先生之意……”莫惜深吸了口气,不管苏轼能不能听懂,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想欠任何人?朝云你对我就只有报恩之情吗?”苏轼却是一声苦笑。
莫惜有些愕然,抬头,看到苏轼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她不敢碰触的神光,莫惜迅速低下头,咬牙半晌,坚决道:“是。先生是朝云的救命恩人,朝云会用生命报答先生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苏轼微微笑着,轻轻伸手撩拨着她柔顺的秀发,叹口气:“朝云朝云,你可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