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霓裳舞馆的,只记得一路的夜风刮着湿透的衣衫,寒气渗骨,只记得脚下嶙峋的石子刺得肌肤破碎,鲜血直流,却没有一丝疼痛,只记得看到霓裳舞馆的招牌时,天际升起第一缕阳光,耀眼而刺目,只记得玉衡子一脸焦急的奔过来扶住自己,眼里的泪光成为最后的倒影。
玉衡子,玉衡子,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是真的对我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整个人的魂魄似乎飘飘荡荡,悬于天地之间的虚空,无可凭依,几乎就要飞散,只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拉着,束缚着,让她不能轻松的离开。是玉衡子的呼喊声,是他的眼泪,一滴滴滴进她的灵魂里,让她轻盈的魂魄变得沉重,再也不能飞升。
不可以死,不可以死,无形之中,一个声音对着自己的灵魂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不可以丢下玉衡子一个人,不可以丢下他一个人。
从来从来没有这么深重的昏沉,只是醒来的时候,觉得已经沉睡了千年,房间内微弱的光芒如同利剑刺得莫惜无法睁眼,眼前一个身影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玉衡子秀美绝伦的脸上充满了憔悴的凄寒之色,清澈的大眼睛里也充满了疲倦的血色。
“惜儿,惜儿,你醒了!”看到莫惜微微睁开的眼睛,玉衡子的眼睛顿时神采奕奕起来,只是惊喜若狂,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莫惜微微笑着,要和他说些什么,却是舌头沉沉压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怔怔的留下泪来。玉衡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在乎我啊,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了,什么都好了,惜儿不要怕,你醒来就什么都好了。”玉衡子轻轻拭去莫惜眼角的泪水,轻声呢喃着。
春兰秋菊闻声而来,请来了大夫。大夫只连连赞叹莫惜能醒过来是个奇迹,又开了些调养的方子便走了。莫惜听玉衡子讲,自己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玉衡子,你在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吗?”莫惜稍微有了力气,微笑问着。
玉衡子轻笑无语,又道:“琴操也来看过你好几回呢!”
“哥哥,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莫惜微微笑着,心里再也不想计较任何东西。只要你高兴,玉衡子,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没事。你好久没吃东西了,我去端碗粥来喂你吃,好不好,惜儿?”玉衡子摇摇头,笑道。
腹中果然觉得饿了,莫惜点点头,春兰立即出去,不多时便端了碗稀粥过来,玉衡子扶起她,吹凉了粥,便凑到她唇边。
躺了许久,莫惜浑身酸软,只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依顺的喝下去,看着玉衡子温柔美丽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有一条溪流轻缓的流过,如梦如幻,温馨得想哭。
“琴小姐。”门口秋菊一声,琴操走了进来。
玉衡子见状,忙站了起来。
“妹妹醒了,我就说妹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呢!”琴操微笑着坐到床前,轻轻拉起莫惜的手。
“谢谢姐姐关心。”莫惜微微一笑,投桃报李。
“给我吧,我来喂妹妹。”琴操微笑着从玉衡子手中接过碗,玉衡子也报以会心一笑。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可是,会有这样的幸福吗?我们都是身在囹圄不得自由的人啊!看着两人脸上同样的光彩,莫惜心底一叹,琴操却已递了一口粥过来:“妹妹怎么了,快吃吧!”
“谢谢姐姐。”莫惜微微笑着,一口吃下。
玉衡子,无论怎样,我会帮你的。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黑暗,无边的黑暗,压得莫惜喘不过气来,突然一抹亮光刺目而来,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淫笑着扑来:“小妞,跟大爷玩玩!”柔弱的身体被按倒在地,衣服的撕碎声一阵阵刺耳的响起,莫惜恐惧而绝望的大叫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奋力挣扎着,肌肤撕裂,痛入骨髓。
不要,不要!
“惜儿,惜儿,醒醒!快醒醒!”耳边一阵焦急的呼唤,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眼前的玉衡子,犹被梦中的景象所恐,只是一头扑进他的怀中,浑身颤抖,放声大哭起来。
“惜儿不怕,惜儿不怕。”玉衡子紧紧抱着莫惜,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是自己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刚才看着她在梦中尖锐的嘶叫着,是做噩梦了吧!幼时的自己曾有多少次在这样的黑暗中从噩梦中醒来,独自抱着被子抽泣?其实,当初那么执着的捡回她,不只是因为同情和怜悯,也是想给自己一份依靠和陪伴啊!两个人的黑夜,也许就不那么漫长了吧!
两人就在黑夜里相拥而哭,恐惧而无力。
“好了,惜儿,没事了,睡觉吧!”许久,心中的恐惧逐渐平静,泪水流干,玉衡子强装微笑,抱了抱莫惜,要起身离去。
“不要,不要走!”莫惜望着四周的黑暗,心中恐惧,一手抱住了他的腰,哭道:“哥哥,我怕,你不要走,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我害怕……”又想起梦中的景象,更是哭得厉害。
“好,我不走。”玉衡子轻轻笑着,坐到床边,帮她拉上被子,“我不走,惜儿快睡吧!”
“玉衡子,玉衡子,我把自己给你,好不好?好不好?我不要被别人夺走贞操,我给你,好不好,这样,我就不怕了……”莫惜被心中的恐惧和绝望逼得疯狂,突然偏执的念头升起,只是哭着拉着玉衡子的衣服,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将唇凑了上去。
“不要,惜儿,不可以!……”玉衡子却是脸色惊恐,要推开莫惜。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你要让我被别人奸污吗?我不要,我宁愿给你,宁愿给你!哥哥,哥哥,我只要你做我的哥哥,只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要,我不会妨碍你和琴操姐姐的……”莫惜疯狂的哭着,撕扯着他的衣服。
玉衡子却是越来越惊恐,脸色苍白,拼命躲避着,要推开莫惜。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你要我死是不是,是不是?”莫惜挣不过他,被他推在床上,只是绝望的哭着。
“惜儿,惜儿,对不起,对不起。”玉衡子只是抱着莫惜,一声声痛哭着,声音悲凉而凄厉。不是不要你,是不能,不能啊!这样的痛伤,怎能说出口?
莫惜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却只是更尽情的哭着,怨恨、恐惧、绝望、凄凉,似乎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找不到半点生存的希望,只有哭泣到世界的尽头,绝望到生命的尽头。
之后又是昏迷、清醒、再昏迷、清醒,整整一个月,莫惜才能勉强下床走路,屋外却已经是三月暮春,百花荼靡。几番昏醒,莫惜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浮浮沉沉,似乎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事间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一个月的时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梁伯雨去世了,莫惜是在一次清醒时听说的,可是却无力去参加葬礼,只能在心底悼念。之后,何妈妈在莫惜病重的时候强行让她按了手印,签了卖身契,莫惜却已不想去抗争,只是对一切都不在乎,走到哪儿算哪儿,任其自然。
玉衡子白天依旧要出去工作,只是晚上陪着莫惜。每每从噩梦中醒来,莫惜总是能感觉到他怀抱中温暖,仅有这一点温馨,已经让她觉得无比幸福,再也不要求其它。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命运还要给予我什么,我已无力去猜测,要来就来吧,只要享受现在,只要享受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