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
梁凤英瞪了沈梁一眼,看了看沈梁瘦弱的身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咱一起回,累了一天早回去歇歇,明儿个早起。”
“没事,娘您先走吧,我再耪会儿。呵呵”
“别累着了,晌午的时候还热迷糊了呢。人家回了你也跟着回啊。”梁凤英很是欣慰的笑了笑,嘱咐了沈梁一句,扛着自己的锄头走了。
回到家后,已是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树梢,刚一进村时的漆黑让常年生活在灯火通明的沈梁很不习惯。一思索现在的年代沈梁释然而笑,这个时候电力远远没有那个时候充足,一个城市的用电全靠城里建立的发电厂煤炭发电,农村停电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到了晚上不到十点之后不可能来电!要是有一天九点或者八点左右提前来了,往往会引起全村小孩的巨大欢呼声。
放好车子和锄头,沈梁洗了把脸,饭菜早已经做好放在桌子上。梁凤英一个人拿着一把芭蕉叶做成的扇子坐在黑暗中无声地摇着,看到沈梁洗漱好了说了句:“吃饭。”就在没了下文。
沈梁什么都没有问,坐在饭桌旁开始吃饭。因为他早猜测出了结果,梁凤英出去一趟没借到一分钱。
“娘你吃了么?”
“吃了,你赶紧吃了收拾了。我去外面凉快凉快。”梁凤英站起身顺手拿起下面的小凳向大街走去。那里早在沈梁吃饭的间隔就坐满了吃过饭跑到大街乘凉侃大山的老少爷们娘们。
以往的时候沈梁吃过饭精力过剩肯定不在家呆着,而是找那个几个死党去疯。可此时的沈梁那还是当年的沈梁,吃过饭刷洗完碗筷之后,独自一个人上了房顶。
晴朗的夜晚繁星点点,墨蓝的苍穹显得格外的深邃。北斗七星除了位于中间的那颗略微暗淡之外,组成的勺状的图案在天空中格外醒目。偶然夜晚经过一架夜行的喷气式飞机让地下一群无聊的孩子看到了也忍不住大呼小叫。
几不可查的微风偶尔扫过上了的脸颊连一丝清凉也没感觉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心情烦躁受不了这种闷热天气的沈梁更加的心情抑郁。钱,这个产生罪恶和幸福之源的东西一直折磨着沈梁的心。
大街对面院子里那个据说当年曾经在市里京剧团当过二胡主弦的二爷又吱吱呀呀的开始每晚必须的练习。
以往沈梁在没有重生的时候根本听不出他拉的是什么,可今天沈梁一听就知道二爷拉的曲调是著名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曲调,这首几十年前就享誉中国的名曲沈梁怎么会不知道。
二爷的二胡技术实在是不咋样,当然,这话只有像沈梁这样的外行才会有这样的评价。
要是以往,沈梁肯定会嘻皮笑脸地扯着嗓子胡乱跟一段,可今天沈梁却是越听越乱,心里也愈加的烦躁,终于受不了在这么闷热的夏夜听这么难听的声音,扯着嗓子在房顶上吼了起来。
沈梁吼出的不是所谓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仰天长啸,而是正好邻居二爷的二胡拉到一段他极为熟悉的段落,实在憋闷不住一肚子闷气的沈梁跟着曲板就吼了出来。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这是*时期著名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面的‘甘洒热血写春秋’的一段西皮流水。本来沈梁的嗓子自小就被摔坏了,声道扭曲变形,唱什么歌都跑调,这段西皮流水简洁明快吐字清晰,愣是让压抑了一肚子郁闷的沈梁唱的荒腔走板不说,最后那个拖唱腔因为没训练过气息不足愣是没唱完,就像一只招人恨的公鸡大白天的打鸣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样,冷不丁的就没声了。
可沈梁唱完之后却傻眼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忽略了下面大街上自家的大门口坐满了吃过饭乘凉的街坊四邻。这一顿吼完了,隔壁二爷那拉的不咋地的二胡也不知道啥时候没了声音,
本来嘁嘁喳喳很是热闹的街面上冷不丁的也静了下来。这种突兀起来的寂静让全村的狗都觉得不适应,有那么一只壮着胆子缩着脖子叫了一声,接连全村的狗也跟着开始嚎叫起来。哇……
一个几个月大的娃娃骤然被这个自他降生以来第一次听见这么恐怖的声音吓哭,接着就是沈梁门口乘凉的街坊四邻抑制不住的爆笑,跟着这笑声好像传染似的,沈梁的村子本来就不大,他这一嗓门整个村子在大街上乘凉的人都听到了,笑声一旦响起,接着像传染源似的,整个村子顿时成了笑的海洋。
“他婶!哎哟娘哎,俺这肚子可受不住了,笑死俺了!俺说您家这小七这是发哪门子神经啊?冷不丁的来着一家伙,哎哟!不行了,快笑死俺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婶,小七这孩子不是没考上学憋的吧?这会还好,要是黑更半夜的来这么一嗓子,那些劫道的都得吓出尿来!这小七的嗓门也太瘆人了!哈哈哈哈——”
“婶!你管管俺那兄弟!你看把孩子吓得?!这么热的天要是哭一夜咋过啊?刚麻烦过人家武先生,不能再找人家吧?”
说话的是被吓哭的孩子的母亲。和沈梁一个辈分。她嘴里说的武先生是村里一个会‘叫魂’的类似神棍一样的人。不过武先生和那些神棍不一样,他给孩子‘叫魂’完全是义务,再者在村子里辈分极大,端的是德高望重。<叫魂,北方农村一种迷信活动,就是幼儿受到惊吓之后会把三魂七魄丢失一部分,不找回来的话孩子会不停的哭闹。几乎在北方农村那个村子里都有这样据说能召回孩子魂魄的人。>
“没事你站房顶上鬼叫个啥?还不下去!?不嫌丢人啊!”梁凤英被街坊四邻说的脸上挂不住了,仰起脸对着房顶上的沈梁就是一顿臭骂。
沈梁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头,当着这么多人被梁凤英骂也没什么,刚要下去,隔壁二爷的嗓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并且等话还没说完,从来很少拿着二胡上街的二爷竟然破天荒的拿着小马扎走了出来!
“都嚷嚷啥啊嚷嚷?笑个啥劲?还有老二家的孙子媳妇,别没事就让老武给孩子叫魂!当年日本鬼子进中国的那会儿比现在不乱?整天打枪放炮的,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不是在打仗的时候生的么?谁见过毛主席的儿子让人给叫过?不也活得好好的么?整天没事信那事!孩子有病了赶紧的去看!”
二爷和会叫魂的武先生同辈,在村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辈分,说出的话没人敢不听。这一通训顿时让周围乘凉的人再也没人敢笑。
二爷慢悠悠的放下小马扎,冲着房顶上的沈梁招招手:“小七,二爷给你调弦,你再唱一回我听听。”
沈梁那里还敢唱?他可不想犯了众怒。赶紧嘻嘻笑着说:“您饶了我得了,您老没人敢咋着,要是等会您睡了我还不得让叔叔伯伯婶婶嫂子们给扒了皮啊!二爷,俺可还没娶媳妇呢!不唱,说啥也不唱!”
地下乘凉的街坊四邻正难为呢,听沈梁这么一说纷纷跟着说不能再让唱了,这家伙听多了晚上做梦都得吓醒,明天还咋下地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