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吸了口气,沈梁索性闭上了眼睛,直接双手开动,《哭坟》的伴奏那低沉哀怨如哭如泣的琴声乍然响起。
悲凉,幽怨的二胡声瞬间传满整条街道,任谁也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这个孩子应该是立马开唱的,谁知竟出乎意料地拉起来二胡!
难道,这个神奇的半大小子还想来个自唱自伴奏么?!这可是连一些戏曲大师都无法办到的事啊!
《哭坟》这出戏本身就是个凄惨悲凉的哭戏,就连伴奏的二胡声也是如此的催人泪下。前奏那悲伤的曲调带着无尽的哀怨缓缓响起时,周围的人们尤其是深爱戏曲的人也跟着陷入那浓浓的悲伤之中。
过门一收,沈梁那带着无尽委屈说不尽的悲痛哭腔即刻唱:
我未曾说话热泪滴,
哭了声孩他娘,我那狠心的妻。
这句一开口,就是那种非常悲伤哀怨的语气,配合着周围孝子贤孙的哭声,一下就打动了所有人的心!
而且,刻意拿捏嗓音的沈梁竟然在这紧要关头把这声音拿捏的恰到其分的好!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荒腔走板的调门,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更是让他那悲凉的嗓音陡然增加几许魅力。
往日里来看你全是报喜,
今日里我可要诉诉委屈。
我的那个妻呀妻呀啊!
短短的数句唱段,沈梁已然浑然不觉地把自己的情绪全部投入到里面,
‘我的那个妻啊我的那个妻!’这句一唱出,沈梁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纵情滂沱。想起当日看着雪凝躺在雪白的病房中,那张秀气清灵的脸日渐一日的苍白,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一点办法能挽救自己最爱的人的命!直到苦苦煎熬几个月之后,雪凝已经变得冰冷的身体被护士推走,同样也带走了沈梁的全部。
双目一闭,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中流落到下巴,再滴落在地。此刻完全陷入极度悲伤中的沈梁已经忘记了一切,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悲痛的世界中。至于旁人的眼光,怪异的眼神,和自己有关系么?没有!失去了雪凝,我就是丢了整个世界!没有了雪凝,即使是活下去还有何意义么?!
狂野,奔放,无尽哀伤中的沈梁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二胡随手就丢给了身后手足无措的老朱,沈梁随意地站起神,看着周围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沈梁惨然一笑,随口接着清唱了下去。
此时的沈梁只想找到一种宣泄悲恸情绪的方式,而这个戏,正好能满足他的yu望!
自从你两眼一闭,撒手而去,这个家弄的我措手不及。
白天当爹爹,拉弦去卖艺,夜里又当娘,缝补儿的衣。
孩儿想他娘我想俺的妻,搂着我那两个儿哭哭啼啼,
清明来扫祭,不敢对你提,怕就怕你听见了影响你安息呀。
我的那个妻呀妻,我的那个妻呀妻。你可知这些年我吃过多少苦,
你可知这些年我受过多少屈。吃苦受屈全都为儿女,没想到儿女
大了反倒把我欺。扯断我的弦,不让我欢喜,像个大骆驼关在那
个笼子里。我的那个妻呀妻。我也是个人呀,我也有所需年轻人
老年人心都那个一样的。
一辈子没有过开心满意,
阳世间做人一回你说屈不屈呀?
当沈梁接着唱下面这段最感人至深。发自肺腑的唱段时,沈梁也忍受不住这戏文里男主人那无尽哀怨的忧伤,一股酸楚的感觉陡然从心底泛起,当他唱道:我的那个妻呀妻。
我也不怨天我也不怨地。
怨只怨我娶了一个短命的妻。
我活的不得意,
死还死不起,
最害怕给孩儿们坏了名誉。
总这样活下去有啥兴趣,
一百年和一天内容差不离。
你若对我还有意,
快点把我叫过去,
实在不行花俩钱,
阎王爷那送送礼,我的那个妻呀妻,我的那个妻呀妻。这段唱段唱出来之后,沈梁已经把所有前世的迷惘、痛苦、悲愤的无尽哀怨全部都加入到这段让人潸然泪下的戏文之中。
这一段极其悲苦哀怨的唱腔唱完之后,沈梁久久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紧闭着双眼,让整个世界都为他而沉默。
“咳咳,那个,下边该大祭了!戏班的兄弟——”
最先醒悟过来的是这次管事的执事,虽然这个执事也被沈梁这催人泪下的表演弄得几十岁的人眼圈红红的。可作为管事的执事,他不能忘记自己是干嘛的,不然人家主家找他干嘛?一看沈梁这样,赶紧出声让戏班的人准备,死者为尊,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在今天也得为死去的人避让。
老朱什么都没有说,帮着沈梁拿过二胡,拉着他就向主家的家里走去。当沈梁唱完这段之后,他很清楚应该到了完结的时候了,堂会已经唱完,剩下的就是主家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埋葬老人的时间了。和他们已经没了关系,在家里等着主家回来后拿钱就行了。
结账的时候,主家很是痛快地把价格提到三百,而更令沈梁都一想不到的是,那个主家的姐姐竟然一次性的给了自己两百块!
那可是整整两百元啊!当那个还在不住抽噎的主家姐姐把这钱塞给沈梁之后,沈梁都傻了。当即就把钱又给了她,可人家说什么也要给他。几番退让之后,沈梁也只好欣喜地接受了。
在农村的农民都极其缺乏娱乐节目的年代里,三乡四里如果出了一件稀罕事或者来了个戏班什么的精彩演出,其传播的速度那是极其可怕的!沈梁自己都吓了一跳,当自己回到家里之后,晚上坐在大街上乘凉时,街坊四邻闲着唠嗑的话题竟然就是自己!
好在的是,这只是大家听说,而具体到那个传奇似的半大孩子具体是谁那个村子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也让沈梁吓出一声冷汗,他实在想不透的是,大伙下地做了一天活,他们是怎么得到这样的消息呢?
当有个邻居取笑着对沈梁娘说:“婶,你看看人家那孩子,那出息劲!这么小就能给家里挣钱了,可惜了的咱小七啊,就那破锣嗓子这辈子估计都没戏咯!”
娘伸手拿手里的芭蕉叶扇子打了那邻居一下:“少来埋汰俺家小七!那下九流的玩意有啥用?当一天戏子一辈子都是戏子!俺家小七可没那么没出息!就是他真的唱的那么好,俺也不会让他去,俺家老头子可丢不起那人!”
“那是那是!哈哈哈,俺家大哥那可是生意人,文化人,咋会让小七干那种玩意呢?”
坐在一旁的沈梁自始至终没有吱声,只是在黑暗中沈梁暗自捏了捏小褂里的两张大团结和几张十元票,黯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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