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自杀式的进攻，在此之前所有的人都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因此，这三十个敢死队员的选拔都采取自愿报名的原则。
扪心自问，换成自己死活也不肯参加这种决死战。可看到这全虔诚的士兵跪在地上，低声地祈祷，石青心中还是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军队需要信念，需要理想，只有知道为何而战，为何而死，士兵们才能焕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可采用宗教控制人的心灵，未免有些走邪道的意思。
石青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很快，这一队人马结束了祈祷仪式，同时站了起来。
吉文元走到士兵们身前，一一替他们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化着一声叹息，只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上酒！”副将沙哑的喉咙喊了一声，一个两个士兵担来一桶凉水，放在队伍前面。太平军禁黄烟、鸦片和烈酒，只能用井水来代替。
众人都陆续走上前去。一个士兵沉着脸端起瓜瓢，狠狠地喝上一口，然后猛地朝头上浇去，发出一声怒吼：“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死就死吧，咱把这条命给吉叔了！”
“对，死就死吧，拼了！”
所有的人都以端地瓜瓢，将凉水朝头上倒去。
吉文元眼睛一红，大声道：“弟兄们，把声势给我造起来，别让清妖把我们看扁了。杀！”
“杀！”
吼声如雷，三十条汉子提着武器，杀气腾腾地朝村外扑去。
村子里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外面的清军斥候。
那二十多骑兵昨天在山冈后面喝了一晚上冷风，早就按耐不住了。因为天黑，也没办法进攻，只能远远监视。现在看到太平军突围，立即从山脊上跃出，泼风一样冲下来。
二十骑虽然不多，可一转眼功夫，马蹄声已响彻云霄。小村子正好位于一个凹地，四面高中间低，响亮的马蹄声在凹地激起阵阵回音，山呼海啸一般过来，震得屋顶的瓦片瑟瑟做响。
这是石青第一次看到骑兵冲锋，他没想到敌人的声势如此浩大。这还仅仅是二十骑，如果是成千上万蜂拥而来，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背心一阵灼热。
“骑兵，骑兵！”
“快退！”
吉文元他们已经冲到山岗之下，见敌人已经被调动，所有人都装出害怕的样子，同时转身朝村中逃跑。
可清军的斥候骑兵来得如此之快，转眼，那二十骑已一头扎进人堆之中，闪亮的马刀霍霍挥舞。空中有热血飞舞，伴随着大量的人体零碎。
惨烈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相比之下，身边的小美女杨云娇好象没受到这血腥杀戮的影响，她好奇地从屋脊上探出头，看了一眼远方的战况，喃喃道：“很好，成功地将清妖全引过来了。”
“只不知道吉大叔他们能不能平安地撤回来？”
“能回来一半就不错了。咦，清妖手里是什么？”杨云娇突然张大嘴指着远方。
听到她的叫声，石青定睛看去，只见那些斥候骑兵都是一手提着马刀，一手举着火把。长长的黑烟从火把上冒起，在马后拖曳出一条黑色的轨迹。二十骑同时冲锋，如同一条滚滚而来的黑龙。
一股凉气从头顶灌下来：“糟糕，清妖要放火，太阴险了！”
看来，清兵也意识到村中地形实在太复杂，准备用火将躲在屋子里的人驱赶出来。
“我们的火枪手都在屋顶，等下火一烧起来，可就呆不住了。”杨云娇声音颤抖起来：“还是撤吧。”
“不行，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稳住，等敌人进村再说。
“可是……再迟就走不了了。”
石青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现在撤，你认为你跑得过战马？”
杨云娇大怒，正要再说，可一看到他面上可怕的表情，就再说不出话来。
轻步兵对上斥候骑兵，注定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转眼之间，那三十人被骑兵彻底冲散，只吉文元和一个旗手浑身浴血地冲进村子，没命地朝前狂奔。
终于，第一个清军骑兵冲进村来，躲在屋顶，石青甚至能看清楚他马刀上正往下滴落的人血。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棉甲，上面缀满铁片。这样的铠甲虽然简陋，可太平军士兵手上大刀片子砍上去却毫无效果。要想干掉他们，还真得靠洋枪。
石青端起枪，直直地指着那家伙的胸膛，屏住了呼吸。
一支火把扔出去，穿过窗户掉进脚下的屋里，也不知道点着了什么，有缕缕白烟升腾而起。
“快开枪。”小姑娘小声尖叫着，用力地掐着石青的胳膊。
“不行，把敌人都放进来在说。别乱动，你影响我射击了。”
更多的骑兵冲来，二十多骑兵如风一样冲来，轰隆的马蹄敲在地上，使人心血沸腾。
一支支火把朝旁边扔来，火终于燃了起来。
一股股白烟飘来，眼前一片混沌。
到处都是咳嗽声。
已经有火枪手忍不住骚动起来，倒是对面屋顶的容婶如死人一样趴在射击位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冲来的敌人。石青倒有些佩服她的韧劲，这个老乞婆简直就不是人。
终于，敌人那二十骑已尽数进入伏击圈子内。
“妈的，让我来！”杨云娇站起身来，大声下令：“开火！”
听到她这一声大喊，石青惊得手指一紧，“砰！”一声将子弹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二十支火枪混乱击发，枪口中喷出的烟雾连成一片，看起来很是壮观。
来复枪的枪声也不大，可枪子破空的尖啸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惊心动魄。
眼前的烟雾实在太浓，什么也看不清楚。但那奔腾而来的马蹄声还是显得狂暴有力。
看来，这一次齐射并没能给敌人太大杀伤。
二十支火枪形成的火力密度实在太小，而那些太平军火枪手又习惯了使用滑膛枪，根本不知道如何瞄准，只低下枪管，胡乱将手中弹丸射出去，能不能命中只能靠上帝保佑了。
听到枪响，埋伏在街道两边的步兵同时扑出，朝清兵骑兵冲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把接一把雪亮的马刀。
大团血花在长街上暴开，一具接一具被马刀砍中的身体抽搐着倒下，又被奔驰的战马踩在脚下。
而屋顶上的火枪手们在射出弹丸后好象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的人在胡乱的装填铅弹，有的人因为被烟熏得受不了，扔掉手中火枪，抽出腰刀就往地下跳。
“什么烂部队呀，还太平天军！”石青大声咳嗽，心中无比恼火。敌人不过二十个骑兵，又进了口袋。这里地势狭窄，只需要一阵排枪，就足以将他们尽数击毙。可他万万没想到太平军的战术素养低到这等程度，不这一通乱射根本就没打中一个目标，反将屋中伏兵暴露了。看起来有全胜把握的一仗打成这样，也真够可以的。
“下去吧，要成烤乳猪了。”小姑娘大声叫起来，从怀里摸出小匕首，“各自为战，各自为战，冲上去，缠住清妖骑兵。”
可敌人都骑有快马，转瞬之间就从街上穿过，一边放火，一边挥舞着马刀。村子里响起了惨烈叫声。那些埋伏在街道两侧的伏兵刚一跳出就被一刀砍翻，转眼死成一片。
村子也不大，不过二十来栋房子。清军骑兵也不停留，从头到尾巴保持着极高速度，在这种疯狂的速度下，任何埋伏都没有效果。
标准的冷兵器战争，标准的骑兵战术，可以写进教科书了。石青站在屋顶，看着村子里不断燃起的火点，心中一片茫然。
“对，贴上去！”听到杨云娇的喊声，石青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提着火枪飞快地沿着梯子跑下屋去，厉声大喝：“火枪手，跟我来！”
人在混乱的时候只要听到命令，都回在潜意识中服从，也不管这命令究竟来自何方。
听到石青的叫声，二十个枪手纷纷从屋上跳下来，跟着石青向前跑。
石青一边跑，一边下令，“装药，装药。骑兵马上就会掉头杀过来，大家不要乱，听我指挥。”
不知什么时候，杨云娇也追了上来：“石头，等等我。”
“你来做什么，马上抄近路去组织步兵在后头夹击清军。只要把他们挤在巷子里，这一仗我们就赢了。”
“我……我想同你在一起。”小姑娘有些犹豫。
“滚！”石青气得鬼火乱冒，这一支太平军的死活同他也没任何关系。可是，如果杨云娇他们完蛋了，清军肯定会毫不客气地砍下自己的脑袋。自己同他们是一根线上蚱蜢，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在现代，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公务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血腥。可一但开打，看到满地的尸体，骨子里的那一腔血勇便腾腾而起，再也遏制不住。
他奶奶的，这些****的辫子军，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爷爷同你们拼了！
小姑娘一愣，尖叫：“我要和你在一起！”
石青抽出通条，狠狠地将铅弹推进膛中，提起脚就踢到她的屁股上：“乃这个衰崽，滚你妈的，快去组织部队！”
骑兵几乎将整个村子都冲透了，可前方的伏兵实在太多，前进受阻，便在十字路口一拐，从另外一条巷子拐了过来，朝石青他们杀过来。
“我！”杨云娇被这一脚踢得一个趔趄，眼睛里全是眼泪：“石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活过这一仗再说。”石青铁青着脸，朝身边的火枪手大吼，“排成两排，装药！”
二十个火枪手手忙脚乱地装填着弹药，耳边一片通条刺进枪管的脆响。
杨云娇的眼泪终于下来了，她朝容婶看了一眼：“赵文容，看好石头，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说完话，她快步钻进一条巷子，绕道去同那边的步兵汇合。
也不说话容婶阴着脸站到了石青身边。
石青懒得理睬这个老乞婆，火枪手们的装填速度实在太慢了。转眼间，前方黑黝黝全是蒙古马特有的大方脑袋。
“大家不要慌，听我命令。”身边的火越来越大，烈火在两边的屋中焰腾腾燃烧，他们站在巷里，如同置身于炼狱之中。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口中全是苦胆的味道。
“稳住，没我命令不许开枪！”
“稳住！”
“举枪瞄准！”
“放！”
“砰！”
二十枪连成一片，滚滚白雾顷刻之间弥漫开去。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骑手如同被鞭子抽中，连人带马，尖啸一声，推金山刀玉柱般摔倒在地。
因为是在高速冲锋，后面的骑兵也收不住脚，一一撞上来。巷子实在太窄，人马都涌在一起，乱成一团。
这一枪射出，火枪手们也顾不得观察战果，都乱糟糟地去摸身上的弹药，准备二次装填。
“快，快，装药！”来复枪的装填速度实在够戗，石青急得心急火燎。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斥候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二十个骑兵人数虽然不多，可战斗力很强。见前面路口被战马的尸体挡住，一提缰绳，纷纷从上面跃过，如泰山压顶般朝石青的头上砸来。
双方相距不过三十米，转瞬即到。
大片阴影遮住了火光。
“放！”
又是一排白烟在巷中弥漫，惨烈的叫声，战马的嘶鸣夹杂在一起，如同末日乱像。
第二次排枪又将四个清军射下马来，巷子彻底被模糊的血肉塞满了。
敌人的骑兵也失去了冲击力。
这个时候，清军后面一阵骚动，无数人影蜂拥而来，吉文元的旗帜在火光中升起：“石青兄弟，我来了，杀妖！”
“杀妖！”一百多条汉子同时大吼。
“石头，石头，你还在吗！”小姑娘的声音隐约传来。
不断有清军骑兵被人从战马上拖下来，被长矛刺成筛子。转眼，剩余的十几骑斥候已被人潮淹没。
石青心中一松，这一战好象要赢了。
这个时候，再来不及装填弹药，他一把从腰里抽出刺刀装在枪口的卡槽上：“上刺刀，杀光他们！”
完美的胜利！
他心中有些得意，大步向前，“跟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