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驰得特快,不大一会儿,便靠近庞玉,庞玉抓住船舷,船上的人探手将他提了上来。庞玉一身湿漉漉的站起,朝李世民拜道:“事情办砸了,秦公你处罚我吧。”李世民将他扶起,道:“也说不上办砸,你已经尽力,并无过错。”二人说话的时间,轻舟已是调转方向,朝洛水方向驰去。
杨侗策马往前冲近几步,却只能目送李世民一行离开。四大禁卫率领数十艘船只追了过去,却由于慢了一阵始终无法追到李世民的轻舟。湖口的守兵分作两队朝长渠两岸追寻,却也快不过这片轻舟。
杨侗不想就此放弃,下令穷追不舍,自己回到船坞官舍,召集一众负责太监,严厉苛责道:“尔等负责监守工地,却让敌人如此轻巧的混了进来,便都是这样替本王办事?”众监守跪在地上,痛哭流泣,不住叩头认错。
杨侗余怒未歇,喝令身边禁卫,将一众监事全都砍了,召来工场的大小负责官员,对他们道:“从今以后,加强人员管治,给每个工人工匠都编队编号,记下档案,画下头像,再予每人配给身份牌,随时挂在腰间待检,若是再混入敌方细作,尔等全死。”
众官员战战兢兢,全都惶恐不安,垂着头听杨侗训斥完,最后一个姓赵的管事官员出来承担责任,杨侗杀了监督的太监,便不想再杀人,看着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本王这颗人头,未来保不保得住,全看水军建设,你若不想再做大隋的官,大可玩忽职守,再将本王的人头献出去。”
赵管事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叩头,咚咚咚,地板都给叩破了,额头上也满是血迹,喉咙被堵住,嘴里含糊不清道:“臣不敢,臣不敢。”
杨侗一甩衣袖,坐在椅子上,虽然歇了怒意,但脸上却是冰冷得如同布上了寒霜,道:“马上出去安抚工人工匠,收拾一下被爆破的地方,让他们各归原处,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至于本王所说的编号档案之事,待明日天明,配合其他官员役吏一起完成这项工作。本王要的每个工人工匠都是清清白白,都是普通的百姓,尔等可需将每个人认仔细查清楚了,绝不可再出任何差错。”
众官员忙不迭的点头,一齐道:“谨敬越王令。”
杨侗起身,与左右禁卫道:“回宫。”走到赵管事身侧,停下道:“此处有任何消息,都要速报本王。”赵管事机械似的点头答应。杨侗轻哼一声,迈出官舍。
四大禁卫率船只追赶,待追到渠口水门时,只见水门已被破坏,岸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忍不住一跺足,手下加力,催促众人一起追过水门。
洛水穿洛阳而过,若是让李世民出了洛阳,再想捉到他就难了。眼见隋军穷追不舍,站在舟上的刘德威不禁有些担忧,道:“秦公这次露面,是不是太冒险了?”
李世民轻松一笑,道:“说到冒险,谁又比得过刚才那位表兄弟哩!我见他策马狂奔的模样,便想起了自个儿的一些事情,嘿,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很多想象之处!”
李世民打仗的时候,喜欢只带着几个心腹前往前线观察地形,经常将自己陷入危局,却又往往化险为夷。
刘德威摇摇头,没有接口。一旁庞玉道:“杨侗比我们想象中聪明得多,这次若是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必弄沉他几条船,只可惜,唉……”摇了摇头。
爆破一发生,换个寻常人必会赶快防止另一处爆破,一时三刻哪会想到这只是混淆视听,真正目的却是要沉船。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若越王能够如此轻松就给击败,那他便不是我所认识的越王,今趟越王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庞玉道:“比起秦公,杨侗还是差了些。”
李世民不置可否,道:“说到爆破,还得多亏徐道长,此人实在惊才绝艳,只可惜,却不愿随我回长安。”说罢,眼神中露出一丝遗憾。
亦不是每个人都为权势、富贵所恋,泰山道士徐洪客,这个人非常全才,却又性格怪异,正是他提供给李世民土火药,前时李密袭破黎阳仓,徐洪客曾作书献给李密,对他道:“大众久聚,恐米尽人散,师老厌战,难可成功。”劝李密‘乘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号令天下。’
李密非常喜欢他的言语,想召揽此人到身边,但却找不到这人踪影,却不料此人此刻却在东都出现。
刘德威道:“想不到那点东西竟能产生这么强大的威力,可惜的是我们却不知道配方,而徐洪客又无法招揽。”
只用一次,无不遗憾。
李世民点点头,却也没有意识到火药的巨大作用,整个天下,除了杨侗,谁又能料到火药将会产生极为巨大的作用,世人的意识还只是停留在这种东西可以爆炸、可以引起火灾等方面,却无延伸发展到军事技术层面的想法。
但却提点了杨侗。
造枪、造炮是不可能,但将火药发展起来,变成自己的秘密武器,却大为可能。
轻舟驰入洛水,水中船只一下子多了起来,再拐个弯,已是消失在茫茫的舟船当中。四大禁卫追出洛口,却只能望着眼前无穷无尽的船只兴叹。
而且又怕敌人还有后着,只得安排守军回防驻地,加强戒备,四禁卫带着人手悻悻返回,回到船坞,得知杨侗已经回宫,便即跟回宫中。
回到宫中的杨侗四面差人,宫中内侍、黄门齐出,顾不上半夜风冷路暗,去获取含嘉城、黄桃树处的消息。
而不断传回的消息也让他更加确信刚才那一眸中的人就是李世民。李世民根本没有离开洛阳,一直潜伏在城中,难怪今天晚上什么事儿象是约齐了似的发生。杨侗回到自己坐位上看着东都的地形图不住皱眉,西苑的防线一直是个漏洞,当年宇文恺建造东都时,西边的防守是这样的,最西面,驻扎五万羽林军作为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为月陂,当年在东都城内挖大湖给杨广玩龙舟,当中的泥土用来筑成了一条横贯南北的土堤,称为月陂,这道堤有一丈来高,算是寻常的城墙,再驻扎兵马在月陂后面,第三道防线便是皇城的城墙了。
假定战争发生,羽林军、月陂全部失守,但东都却可依仗皇城,以宣辉门、左掖门为据点向敌发动进攻。
现在的漏洞自然是因为西苑已经没有了羽林军驻守,而月陂又无法阻挡敌方势力的人手渗透,再加上西苑那么大,潜伏几百个人进去又有什么难的,这亦是李世民有持无恐的原因之一。
杨侗现在没有办法补实西苑的防守,他的兵力实在有限,若时间倒退回去一年,洛阳那时有二十多万大军,就不会如此焦头烂耳得多。
但幸而的是,东都的中心意义在于皇城,就算敌人攻破月陂,从西苑打了进来,亦只能在皇城城墙上饮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