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王世充背负双手,站在昏暗灯火的房间里,深褐色的眼睛如同两盏小型灯笼般放着明亮的光茫,他一眨不眨盯着窗外。窗外星月暗淡,一片沉寂。
少顷,一人自半掩着的门外迅速进来,急促的身形带起一股冷风,只见这人站定之后微微欠身,以一种萧瑟的声音道:“王公,一切都准备好了。”
王世充垂下双手,渐渐握紧拳头,不一会儿,便听到关节咯咯作响之声。只听他以低沉、决绝般地声音道:“士衡,动手罢。”
郭士衡重重点了点头,倒退出门,随即隐没在黑夜中。
没过多久,含嘉城街上便出现了大队的士兵,他们迅速汇集在一起,没有打火把,沉寂的夜晚仅能听到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俄而,他们又以一种分流的姿态,分向几条主道,直奔云定兴所在的军营。
含嘉城有两处军营,一处是云定兴、张渍、董俊所率的原东都援军,另一处便是王世充的嫡系—江淮军。
洛北之战,杨侗给王世充增兵七万,最后死得只剩下这数千人,这些人对杨侗充满怨念。若不是杨侗调他们上战场,又怎会面临如此多的生死离别。李密之名,震慑人心,许多人不怪吃败仗的王世充,反而对杨侗满腹不满。
王世充正是利用此点,决定实驰绝地反击,因为留给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杨侗已经是明着要打压和利用他的江淮军,他不可能坐以待毙,拼力一击或有一丝生机。
今夜,杨侗召集大臣议事,罗士信、云定兴又出现反复,这个时候不动手,以后绝不再有机会了。
云定兴军营,接到越王诏书的他正坐在自己营帐内,皱着眉头思虑着该怎样完成杨侗交待的任务。
帐外守候站岗的是他的亲兵卫队,其中一名心腹副将名叫崔洪丹,此刻他正提枪一丝不苟地站在帐外。
云定兴决定投靠杨侗,最直接的原因,便是他不愿位居王世充之下。他这人一生阿谄奉承,就是为了一步一步踏上权势的最巅峰,杨广南下,云定兴本来也是洛阳留守之一,也有着不小的地位,但随之王世充北上,杨广下诏与李密对抗的一切战事由王世充指挥,以前的杨侗给王世充增兵,云定兴亦是援军将领,虽说他是东都留守之将,但却不得不接受王世充的节制和指挥。而且王世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很快便将云定兴在军中的地位架空,在援军中安插了张渍、董浚分了云定兴的兵权。
所以令云定兴为难的是,杨侗不需要他一个人的投靠,而是要他将东都援军全部带出来,这就令他有些为难了。因为张渍、董浚绝对是王世充的心腹,不好对付。
帐外的脚步声打乱了云定兴的思索,只听崔洪丹的声音响起,喝道:“什么人?”
一个如同干鸭的声音响起,嘎嘎笑道:“怎么,崔副将连我张渍都不认识了?”
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亦道:“崔副将倒是蛮尽忠职守,只可惜,啧啧……”
崔洪丹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张统领、董统领,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随而扫了一眼他们身后带着的数名武功好手。
张渍嘿嘿道:“我们有事要和云大人商议,崔副将,让让吧!”
崔洪丹冷冷道:“没有大人准许,谁也不能进去。”
张渍身后数人立时喝道:“好胆。”
董浚阴声道:“是吗?崔副将,你觉得我们进不去吗?”
崔洪丹哪还看不出来这二人来者不善,将声音放高,同时又有着提醒内中云定兴之意,握枪喝道:“我再说一次,没有大人许可,谁也别想进去。”
帐内的云定兴心中一慌,这个时候,张渍、董浚来找他做什么?但随即想到这是在自己军营当中,稍稍安心,咳嗽一声,对着帐外道:“洪丹,让他们进来。”
张渍、董浚闻言对着崔洪丹哼了一声,趾高气昂般走了进去,但这二人身后的随从刚欲进去,却被崔洪丹拦住,道:“随从不得入内。”
张渍、董浚互视一眼,张渍眼内冒着火花,董浚对着他轻轻援了援头,二人随即一甩衣袖,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云定兴瞧着二人身姿,脸上随即堆满假意的笑容,道:“二位统领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二人站在云定兴面前,双手抱臂,以一副嘲弄般的语气,张渍道:“云大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云定兴皱起眉头,略显不耐烦般道:“怎么,张统领也要管我什么时候睡觉?”
张渍啧啧一声,道:“怎么,越王对你封官许愿,不合你的心意吗?还是,我们的云大人,有什么觉得为难的事情呢?”
云定兴脸色一变,喝道:“张渍,你胡说什么?”
张渍阴沉着脸道:“胡说,我胡说,哈哈,真是好笑。”
董浚这时已经不耐烦了,喝道:“还和他这么罗索作什么,动手罢。”
罢字一落,便即抢身,一跃而至云定兴面前,竖掌朝他面门劈去。
云定兴早觉事情不妙,此人虽说人品极为不堪,但总算一直在军营中摸盆打滚,功夫还是有一些,当即高喝一声,“丹洪。”身子迭然后撞,冲破帐蓬,避开董浚这极为霸道的一击。
云定兴以一个懒驴打滚的姿势从帐中滚了出来,同时另一面响起兵刃交接的声音。崔丹洪在云定兴高喝丹洪二字的时候,便即动手,一枪扫向张渍、董浚带来的随从,同时对着一众亲卫道:“拿下他们。”
战斗随之激烈发生。
云定兴滚出帐蓬,张渍、董浚一左一右紧追而来,他尚来不及站起,左右两道劲风已是疾身。
云定兴大叫苦也,黑暗中分出双手,拼力一击,却难以经受张渍、董浚的合攻,大叫一声,胸骨顿时断裂。
张、董二人正要痛下杀手,忽听耳旁生风,一人提枪杀到,正是崔丹洪。
崔丹洪抖转长枪,杀退张渍、董浚,扶着云定兴道:“大人,你怎么样?”
云定兴这时顾不得自身疼痛,对着崔丹洪急速道:“快去禀告越王,王世充造反,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