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士信完成杨侗交待的事情后回来复旨,对他道:“云定兴早有投靠殿下之意,只是苦无机会,今次得见诏书,万分欣喜,对于殿下说的事情一口应承。”
杨侗淡然一笑,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语气道:“那好,爱卿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今日天色已晚,爱卿且回去休息,明日本王再在城中寻一处府邸给你,也算在洛阳给你安个家。”
罗士信忙答谢道:“臣多谢殿下厚赐。”心中也觉得自己归顺杨侗,总算没有选错。杨侗嗯了一声,道:“去吧,回去休息。”罗士信便告退出宫。
找来小黄门,再次去传旨给云定兴,让他三天内将兵马带出来,若是办不成,那先前杨侗的许诺全都作废。
忙完之后,杨侗长长舒了口气,坐回位置,在灯下翻看起奏章来。这些奏章中,有民部尚书韦津关于洛阳饥民的,也有刑部尚书戴胄关于刑事治安的,也有内史省关于官员升迁的,亦有有关督造战船的,种种种种,几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
也幸而他将权力下放,否则,十个杨侗也不一定能完全处理完东都的事儿,亦不会让他有一丁点儿私人时间。
韦津的奏章上奏的是东都饥民虽说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却没地方住,特别是许多从郊野地区迁来的百姓,更是只能牺身在大街上,天气一冷,很多人就会着凉生病,甚至冻死的都有。韦津拿出方案,希望能在洛阳划一块地方,或者就一些空置的位置,给这些没有住房的百姓盖一些御寒的房子。
杨侗想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句子,提起朱纱笔,在奏章上批了个大大的准字,同时用小一号字写下批注:着步兵总管李俭、刘孝元,各率五千兵卒,同时于百姓中挑选青壮,于西苑伐木烧炭以取暖,着韦津于城中挑选空旷之所,以所伐之木,盖木舍一万户,所需工匠,自匠户中调拔。着尚书省跟进此事,配合一切事宜。
写完之后,唤来叫小黄门,立刻将奏章发回去,令韦津连夜处理。
然后又翻看下一份奏章。
这是一份有关东都治安的奏章,一个名叫盖琮的小官上的疏,对他言及当前的治安现状,请求朝廷有关部门清理整顿治安,还百姓以安宁。
疏中这样说道:‘游侠者,结私交以立强于世。尝持强凌弱,动则刀光剑影、罔顾人命;游侠者,不顾朝廷纪法,以武犯忌,是为历代朝廷所不容。今洛阳大街小巷,游侠遍布,打斗呼喝之声,晚晚可闻,随手杀人而扬长去者,十之八九。所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是为游侠也。小臣以为,朝廷应当出面管辖、清理游侠,以规范朝廷法度,还小民以清静。’
‘洛阳流民日多,无家可归者数以万计,由此滋生无数地痞斗殴事件,地霸横行,小民受欺,小臣曾亲眼目睹恶霸强夺人口,用以贩卖,此等恶行,本应交付有司,重重责罚,但治安不靖,有关部门无暇理会,小臣以为,当今殿下英明,必是无人奏听,小臣斗胆,以此上疏,望殿下明察。’
…………
杨侗看完这份奏章,立时震怒,马上叫人去传刑部尚书戴胄,以及内史令卢楚、黄门侍郎赵长文、内史侍郎郭文懿、纳言段达。
卢楚没有将这份奏章截下,不是真正为着洛阳治安着想,而是想着借此来打击对手戴胄。杨侗下放权力,奏章会先经过内史省的筛选,再将重要的呈上来给杨侗亲自处理,另外的一些,内史省直接处理之后,会呈报一个结果给杨侗,杨侗再批示下去执行。杨侗虽然放权,但并不是将所有权都下放,而只是给了内史省一部分权力。在杨侗没有形成自己的幕僚之前,先只能这么着。
小半时辰之后,戴胄、卢楚、赵长文、郭文懿、段达匆匆而来,杨侗等不及他行礼,用力拍着桌子,对他们吼道:“洛阳的治安都糟糕成这样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卢楚心里有数,这份奏章他可是故意呈上来给杨侗看的,当下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地样子。戴胄、赵长文、郭文懿、段达吃了一惊,一时间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份奏章的事。
戴胄虽说管着刑事兼治安,但这一段时间,杨侗以禁酒令为由,大肆抄家,这些案子都还没走完程序,戴胄也是忙得上窜下跳,处理的结果即要合乎杨侗的心意,又要合乎当前的大业律,再加上这些被抄家的人哪个会老老实实自愿承认有罪?还不是天天喊冤,再加上一些有关系有门路的人暗中使绊子,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内外不是人,处理不好,得罪杨侗,处理好了,又被自己的下属视作仇人。这些日子,他顶住所有压力,全心处理着杨侗的一系列抄家案,哪里还管得着洛阳的治安是什么情况。而当他这些事情还没处理完的时候,杨侗又丢了个杨虔安通敌案给他。
卢楚是属于权贵一系,以前的元文都一脉,对于杨侗的抄家案,自然是站在求情的这一边,但他不敢明着跟杨侗唱反调,却可暗中给戴胄一些绊子,让他这个案子审不下去,
杨侗见他们不说话,更是来气,大声道:“怎么,都无话可说了吗?”
戴胄、赵长文、郭文懿、段达还没搞清杨侗为啥发这样大的火,一时还在猜摸着用词,卢楚已是欠身道:“殿下,洛阳治安一向归刑部及大理寺管,我们内史省却是无权过问,这事,您还得问戴大人。”
刑部下设大理寺卿,是专管治安和审理重大案件的。戴胄从一个小小的给事郎坐直升飞机似的升到刑部尚书,又没有门阀作为背景,他下属的人哪会轻易服他,大理寺的人对他基本上就是明尊暗讥,现今的大理卿张权也没将戴胄放在眼里。而洛阳的治安又一向是这样,哪会在这件事上给他点提示什么的。
杨侗怒道:“内史省,内史省,什么是内史省?那是最高政事权力机构,你卢楚就形同宰相,你说不归你管,难道你就真的没有责任?”
隋朝三省:内史省、门下省、尚书省,内史省是属于决策机构,门下省是审议机构,尚书省为执行机构,尚书省下又设六部:吏部、民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下面又有太府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常寺、太仆寺、卫尉寺、宗正寺、大理寺及都水监等等。当然,现在杨侗不是皇帝,这些班子不是百分百齐全,但称帝之后,这些中央部门会全都给行使起来。所以,现在的权力机构,也就掌握在卢楚、段达、郭文懿、赵长文、戴胄等少数几个人手中。
段达的纳言是属于门下省的最高长官称呼,本来执行决策的应该是段达,但杨侗把门下省的权力给限制了,基本上段达也就是个架子。
内史省是决策机构,是三省中权力最大的,内史令是属于人臣之极的一种官职,但内史令又是最没有实权的官,只是一种荣耀的称呼,所以卢楚也是没什么权力的,有宰相之名而无宰相之实。内史省的权力掌握在内史侍郎手中,也就是掌握在郭文懿手中。
当初,杨侗打下了元文都,将他的权力分摊给赵长文和郭文懿,卢楚、段达,也就是官职好听,实际上没什么权力。
不过,杨侗为了不让郭文懿掌握太多的实权,成为第二个元文都,没有将奏章的挑选权力给他,而是给了卢楚,也是希望卢楚能够心理平衡一点,认真帮他办事,但显然卢楚并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
卢楚闻到杨侗诃骂,顿时脸色一泄,垂头丧气般道:“是,臣有罪。”
段达、戴胄、赵长文、郭文懿终于明白了杨侗是对时下的洛阳治安相当不满,也是,这时处乱世,这治安能好吗?这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些日子,迁进来的乡野百姓一多,还不是有多乱,就有多乱。
可这事,能怪我戴胄吗?
戴胄心中一阵苦笑,但刚才卢楚那样说,他又怎么好意思推御责任,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没有担当之人,当下走出来欠身道:“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