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让那名美姬离去,自己仍是挥舞着锄头,就算天气有些寒冷,仍是干得有些流汗。菜园门外,罗士信抱着双臂,双目似闭非闭如同木桩一般站在那儿。大多数时候,王世充总是将他带在身边。一来可以保护他的安全,二来可以收到笼络人心的作用,但他不知道的是,罗世信逐渐对这样的生活失去耐心。
罗士信十三岁出征,习惯了在战场上收割敌人的耳朵来彰显自己的功劳,他的理想乃是终有一日要超过张须陀,成为大将。不论张须陀死去多久,永远将会是罗士信心中的一道坎。他只有证明自己比张须陀更出色、更优秀,才能以自欺欺人的态度活下去。
当年大海寺那一战,他和秦叔宝分别领偏师策应张须陀的行动,但直至张须陀战死,他都没有看到最信任的两员大将显身。张须陀知道他们最终作了什么样的选择。很难完全料到张须陀当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但这对他决意战死沙场肯定起到了作用。否则,凭着张须陀盖世的武功,想要脱身又有什么难的。
难道在这二人心中,隋室真的无可救药了么?
罗士信突然睁开眼睛,对王世充道:“杨军师来了。”
就像验证他的话一般,杨公卿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园门口。
王世充放下锄头,抬头看向园门,见到杨公卿一张肃然的脸,心中不禁一紧。
杨公卿走到王世充旁边,朝他欠了欠身子,道:“王公,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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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城内,各处校场,刘孝元、李俭、崔孝仁、独孤武都,分别挑选着士兵,越王已经下达诏令,不日将与李密一战,严令四人早日完成士卒挑选、训练之务。
普通士兵亦知大战即将到来,兴奋者有之、忐忑者有之,观其脸色表情便知这名士兵在想什么。四人挑选士卒,首挑老兵,再次身强力壮者,那些刚召募进来的新兵蛋子,只能留作守城。
在东都当兵的好处至少在于,可以保证家里人的口粮,这是杨侗新近颁布的命令,优先满足军人家属的粮食供应。
这至少可以让士兵上了战场之后,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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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春门城楼上,杨侗站在那儿,手持一个单筒望远镜,看向东方的李密军营寨。这个单筒望远镜是他自己做的,依他的聪明才智,做个望远镜,那是手到擒来,只乎这年代没有成色干净的玻璃,杨侗挑选了接近于透明的琉璃镜。
上春门位于东都城东面,是东段城墙三大城门中的最北上一座,往下数来为建春门、水通门。
东都设计之初,便应用了邙山的天然地形,北依邙山便等于有了一道天险,所以李密想打东都,只能从东面进攻。
这几日,李密军士卒的挑恤越来越多,不时有几十个衣衫破烂的农民军跑到城楼附近,朝城墙撒尿、吐脏话。杨侗知道,李密无论如何在没有完全整合手上士卒之前,是不会主动进攻城池,除非他愿意牺牲那些士卒。每天投奔过来的人络绛不绝,很多人都只是来混口饭吃,沦起战斗力,还比不得吃饱了饭,经常下地干活的农民。李密若不整合这些人力资源,就凭这群乌合之众怎么打仗。再一个东都城坚固非凡,没有大量的攻城武器,几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所以李密虽然击败了王世充,但还不敢马上攻打东都城。
看着在城外耀武扬威的农民军,杨侗暗觉好笑,对着身边一个郎将道:“你去擒了那些人来。”这郎将答应一声,立马提枪走下城楼。
这人姓奉,小名三郎,所以人家都叫他奉三郎,乃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郎将,这上春门原来的守将可是在前几天被一刀喀嚓了。
城门一开,只见奉三郎一人单枪匹马纵了出去。
城上杨侗见着,嘀咕一声:我没叫他带人吗?
城外的几十个农民军见到有人出来,先是吓了一大跳,叫骂声立止,有几个还掉好了头准备马上跑掉,但下一刻却又爆发出惊天的嘲笑声。
“他奶奶的,就派一个人出来,来找死呀!”
“是呀,是呀,待下看爷爷割下他的人头来。”
这几十个农民军,虽说没经过什么战阵,但自从加入李密军,整天吃饱了没事做,打家劫舍的事儿可没少干,杀人的活儿也是干过。
所以他们根本不将一个人冲出城来的奉三郎放在眼里。
奉三郎眼眸紧凝前方,左手提缰,右手紧握铁枪,紧紧夹着马腹,缓缓伏低身子。
这几十个农民军大笑过后,也开始结阵,毕竟也在李密军中训练了一段时间,是不。
但他们的阵势还没有列好,奉三郎已是夹马冲了过来,奉三郎大喝一声,于马上突然直起身子,枪茫斗涨,左右刺去,立时刺中二人,紧接着,在这二个人的惨叫声中,奉三郎横枪一扫,跃马而过,三个农民军被他打得狂喷鲜血,惨叫着载倒在地。
余下的农民军这才大惊失色,阵势立散。
奉三郎拔转马头,又是一通冲杀,连宰五人。
余下的农民军已是失魂丧胆,再也提不起任何抵抗意志,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摔开腿丫子就跑。
奉三郎非常有经验的拔转马头,围追堵截,只以一己之力,生生将另外二十多名农名军截住,跃马在前,横枪一指,冷喝道:“降者不杀。”
杨侗在城楼上一拍墙垛,喝采道:“好身手,好手段。”便如捡到宝了般欣喜异常。
城楼上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笑,叫好声一片。
这些个农民军,吃饱了没事敢来城楼挑恤,今日倒好,一网成擒,而且还是折在己方一人手中,这口气守兵如何不解。
被奉三郎横枪一指,这些农民军顿时失去了勇气,纷纷道:“降了,降了,别杀我。”
毕竟,这些人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战士,也谈不上什么士气、忠贞,一句话:有奶便是娘,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
奉三郎押着这些人徐徐回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色,擒这几个农民军,于他而言,又算什么本事。他在低层一呆便是六年,也就是个队长之职,自己一身抱负和本事却得不到施展,不免有些心灰意懒,就在他以为要这样终老一生的时候,突然受到了提拔。原因便是虽说他出身贫寒,但他的本事在普通士兵中总是有目共睹,越王清洗军中门阀势力,撤杀了一大批门阀子弟,大力提拔低层、寒门子弟,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蓬,而他奉三郎也由一名队长一跃而成为郎将。此时此刻,在他心中,除了对越王的感激外,别无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