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醒醒,快醒醒。”
杨再兴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唤,便费力睁开眼睛,一张雍容美丽的脸逐渐映入眼中,“咳咳。”杨再兴觉得喉咙有些堵,忍不住咳漱起来。
“殿下,您醒了!太好了,真是吓死臣妾了,是不是还有些呛?”这张脸的主人声音温柔好听,杨再兴听着这声音,就像小时候妈妈哄着自己睡觉时候的语气,忍不住道:“我好了,不呛了。”
“太好了,幸好您没事,不然叫臣妾以后怎么办?”温柔的声音透露出一些喜悦,而声音的主人,也用一双手握住了杨再兴的手。
杨再兴感到这双手非常温暖,他六、七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在他小时候,妈妈经常这样握着他的手,用温柔的歌声哄着他睡觉。
他感到很温馨,但他实在不明白这双手的主人为何要这样关心他,他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当他一思考的时候,便觉大脑有些疼痛,只好怔怔望着她。
她温柔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殿下,感觉好点了吗?”
杨再兴只觉这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也许现在根本就是在做梦,他忍不住点点头,道:“我好多了。”
她拿出一只手,在杨再兴右颊摸了摸,道:“殿下,既然时局如此,殿下就不用再忧心了,万岁到了江都,留下您守在这东都,可又有什么意义,殿下,您要是再忧心下去,恐怕就已经先撑不住了,要不然,怎么会失神跌到水池里去呢?”
跌到水池?杨再兴突然用力一睁眼,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跳江,岸上围了好多人,可却没有一个人下去营救,是的,他跳下去了,他跳下去救那跳江的人。
是了,我是杨再兴,我刚刚在救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到了这里呢?这是哪里,她又是谁?记忆好像被什么封住了似的,一想到这些问题,头脑就一阵发痛,杨再兴脸露痛楚,眉毛紧紧皱了皱。
“是不是臣妾说错什么了?”她的语气有些慌张,“殿下如果不愿意听,臣妾就不说这些了。”
“不,这是哪里?”杨再兴忍住这阵痛,费力开口。
她的脸色有些吃惊,呆了呆,道:“殿下,这是您的寝宫。”
殿下?什么殿下?她一直在叫我殿下,我是杨再兴,不是什么殿下。
“什么殿下?寝宫是哪里?”
她哀哀叹了口气,用手温柔摸着杨再兴的脸,叹道:“殿下,您溺水了,莫非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溺水、殿下、寝宫,这些都是什么词,我怎么就不明白,杨再兴费力思索,却觉得头痛欲裂,终于啊呀一声,晕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再兴缓缓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蓝色世界,这个世界被一种蓝雾笼罩,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辨不清白天黑夜。杨再兴有些茫茫然,只觉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诡异莫名,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下意识的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远,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毫无征兆,浓雾散开,露出一个清晰的大殿,这个人就站在那种电影内常见的金銮殿上。他眉清目秀,面容俊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年纪不大,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杨再兴吓了一跳,停止了往前,他有些怔怔的看着这个美少男。
“你好,我叫杨侗。”
美少年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向杨再兴伸出右手,似乎想和他握手,又或是拉他上金銮殿。
杨再兴懵懵懂懂,身不由己,只觉有一股力量驱使着自己上前,他不自觉的伸出右手,和少年的手握在一起。少年一使力,他禁不住的迈上了金銮殿。
“你看,从今以后,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美少年杨侗一指杨再兴前面的宝座。
杨再兴茫茫然看着这个金制宝座,伸出右手,想要去触摸一下,但却觉得手指始终碰不到这个座位。
杨侗轻轻一拉杨再兴,将他按坐在宝座上,然后垂手站在一旁,吟吟笑着。
杨再兴只觉身下的宝座有些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却听到杨侗道:“是不是有些不好坐?”
杨再兴点点头。
杨侗又道:“能不能坐稳这个宝座,就得看你的本事,我已经不行了,就要走了,从今以后,路,就得由你来走。”
杨再兴惊道:“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不知不觉中,他对这个少年非常有亲切感。
杨侗再次露出笑容,道:“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要记得走好这条路,一定要坚持走下去,要走得比我好!上苍既然让你来到,就不会薄待你,一定会给你一个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走好我们的路。”
杨侗一面说,一面往后退,那些蓝色的浓雾又逐渐聚拢过来,围绕着他的身旁。
“不,你别走。”
杨再兴想要站起身子,伸出右手,去拉杨侗,可是却有一股力量让他不能动弹。
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侵入他的脑海,杨再兴大叫一声,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再次回到了寝宫的床上。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对环境陌生的感觉,他知道,这就是那位美少年杨侗的寝宫,而他杨再兴已经占据了杨侗的身体,方才是一次灵魂交替,杨侗将所有记忆都传给了杨再兴的灵魂。睁眼的一霎那间,杨再兴已经想起了任何事,潜意识内,不再认为自己是杨再兴,而是越王杨侗。
就在杨侗大叫的下一刻,殿外响起了脚步声,数名宫女、太监皇急的跑了进来,全都跪倒在床下,齐齐道:“越王殿下,您醒了,要不要去通知独孤娘娘。”
“本宫已经来了。”
宫女、太监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女声便在门外响起,紧接着,独孤娘娘迈着小步急速进来,看到上半身已经起来的杨侗,不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边急忙行走边道:“殿下,您觉得身体如何?”
已经接收记忆的杨侗自然知道了之前一直在他身边耳语的女子就是这名独孤娘娘,他的越王妃,独孤凤,闻言微微一笑,退去因为接收记忆而产生的不适感,道:“有劳爱妃多心,本王觉得好多了。”
听到这句话,独孤凤真的是喜极而泣,快步奔到杨侗床边,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越王杨侗在失足溺水三天之后,终于恢复清明。
“臣妾刚才去找太医,真该死,殿下醒来的时候也不在身边。”独孤凤眼中辍着幸福的泪水,看着恢复记忆的杨侗。
“诸事都有天定,自然怪不得爱妃,本王即已痊愈,便叫太医都去了吧。”
杨侗有感而发,诸事天定,有时候,上天如何安排,也就有上天才知道,但是未来的路,他知道,极为不好走,而他,杨侗也好、杨再兴也好,已经没得选择,无法回头,只有坚定的走下去。
太医们还是来了,在帮杨侗诊治一番之后,俱认为越王千岁已经身体无恙,可以再次理事了。越王妃这才放下心来。说起独孤凤,其实比杨侗还长二岁,当年孤独皇后在世时,便希望杨家和独孤家能够世世代代作为姻亲延继下去,到了杨侗这代,仍然尊循着当年独孤皇后的嘱托,杨侗在去年的时候便娶了独孤盛之女独孤凤为妻。
独孤凤长杨侗两岁,所以事事体贴,对杨侗很是照顾,而杨侗也很敬重独孤凤,杨再兴在懵懵懂懂中听到独孤凤在他耳旁的柔声细语,感觉就像前世的母亲,因而对她更是好感丛生,厚爱有加。
杨侗想起忧心的局势,便没怎么休息,前往正殿处理东都政务。去年杨广南下江都,留下几个辅政大臣给杨侗,元文都、段达、皇甫无逸、卢楚、郭文懿、赵长文,这些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对他而言,难有作为。如今局势已然很不妙,先是李渊破入长安,拥代王杨倄为帝,晋封为唐王,关中已是落入李渊手中。接着王世充又在洛北兵败于李密,李密趁机进占了洛口仓,拥众三十余万,也断了东都的粮食,兵锋之利,已经逼近东都上春门,王世充被打怕打残,收集残部到达河阳,自绑投狱请罪,再也不敢出战。之前杨侗就是闻得这个消息,才如晴天劈雷,惊得坠入水中。王世充先后数十次和李密交战,都是败多胜少,而且东都精锐全都调拔给了他指挥,这次惨败洛北,十多万东都兵马,只逃了一万回来。自此以后,东都缺兵少粮,要如何应对李密的三十万军队,实在艰难。
而且王世充此人实在如同豹狼,居心难测,根据杨再兴的一些记忆,知道杨侗日后正是死于此人手中,算算时日,其实已经不远,也就一年左右的时间。
外不能依靠王世充,内不能依靠辅政大臣,他杨侗仅有一年时间,不单要对付李密,还得对付更为强大的李唐,这条路的确难走、非常难走。
但上苍总是公平的,既然选择杨再兴来到此处,便会留下一线生机,他杨侗在正殿翻看了一些奏折之后,突然发觉自己记忆力非常惊人,而且心思也变得异常敏捷,以前看着晕晕欲睡的奏折竟然能够一目扫去,便知其精要,知道上折的大臣主要想讲什么,折中又隐藏哪些用心,他的头脑竟然变得非常聪敏清晰,处理事情的能力不止提高了一倍。这令杨侗又惊又喜,总算上苍没有薄待我,让我有了这样的能力,否则,单凭杨侗加杨再兴,又如何是李密和李唐的对手,甚至都斗不过王世充。
其实,说斗王世充都有点远,因为便是眼前这座皇宫,他也没能做到完全掌控,宫中诸多内宫将军,谁忠心谁心怀二心,此时此刻,杨侗也不清楚,还有那几个辅政大臣,又有哪个真将他当作主子看待,恐怕在他们心中,自己就和长安那个杨倄一样,是个傀儡无疑。所以当务之机,莫过于完全掌控东都,只有自己权利在手,才能一步一步谋划着怎么对付敌人,稳固自己的地位。
杨侗合上奏折,背着双手在案前走来走去,事情就先从内宫开始。内宫自然是处在宫城当中。东都分为宫城、皇城、外城这三重,每一重的城墙厚度和高度都不一样,其中又以宫城为最,以高度而言,宫城城墙高度有四丈八尺,合14米,皇城三丈七尺,合10.8米,外城一丈八尺,合5.3米,而且宫城东西两面还带有狭窄的隔城和夹城,无论哪一面都有三道防御,并且城上还装有弩车这种威力巨大的守城武器。
基于以上,杨侗还是有些优势,因为依这年代的攻城水平,在假定有吃不完的粮食情况下,宫城的防御只要做到内部稳定,是无论如何也攻不破的,所以杨侗要先一步将宫城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就算外城乱了,他仍有保命的本钱。
宫城南面有三道进出的城门,分别由内宫将军跋野纲、费曜、田阇各率一千人驻守,内宫之中的警卫则由将军黄桃树负责,他属下有一千二百人,再加上大内各处的守卫、宫禁,整个兵力在五千人的样子。
虽说东都精锐大都抽调给了王世充,然后又死于洛北之战,但内宫之中的精兵都是未动的,这点杨侗还是知道,内宫是他最后保命的一道防线,无论如何不会轻易将兵调出去。所以杨再兴如果能收服这几个内宫将军,那么等于就握有了五千精兵。
四个内宫将军,先得从黄桃树下手,还是先试试这人的忠心如何,但在此之前还得做些准备。
当天下午,杨侗以相扑为名,召集宫中健壮太监,通过一番筛选,得到五十个人的样子,然后秘密训练他们搏击之术。这时候杨侗大脑异常聪敏,杨再兴一些记忆被全部调取,前世所学所闻种种全都给他综合利用起来,以此获取一些搏击之术并不太难,然后用之来训练这五十个太监。
宫中太监乃是他的家奴,所有的依靠都在他身上,主子好他们自然也好,若是主子不存,要他们何用?所以杨侗说什么,自然就做什么,而且格外卖力。
说起忠心二字,其实这些太监倒属第一,怪不得史上许多皇帝要重用太监,其实往往也有不得已的原因。
三天之后,杨侗在正殿召见内宫将军黄桃树,这期间他推掉了所有上朝和朝臣们的探视,一心一意训练这五十个太监。
“臣黄桃树叩见越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免礼。”
“臣谢殿下。”
杨侗坐在主案,抬眼打量黄桃树。
这人身形极为高大,大约一米九的样子,但是身形偏瘦,脸容腊黄,有点像得了病的样子,不过,眼神极为犀利,虽然在杨侗面前尽量装着平和,但杨侗一眼就看穿了此人必定是高傲凌人,自视高人一等。既然是高傲的人,一般要么是有才能,要么就是不可一世,到底黄桃树属于哪种,杨侗一试就知。
“黄将军,不知你认为当前东都形势如何?”
对于这种人,杨侗决定开门进山,如果他只是个没有才能的庸才恐怕会阿谀奉承一番以博杨侗好感。
黄桃树目中精光甫现,看了杨侗数眼,只觉今日之杨侗气势有些不同,给人一种精干果断、再不是往日懦弱无能、只会看辅政大臣脸色的模样,但是他非常欣赏现在的杨侗。
闻言抱拳躬身,沉声道:“外忧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