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老林,两人环抱不过来的古木比比皆是,老一辈的巴山人便就没人记得老林有过山火,据说是这里是古战场,地下埋着无数尸骨,为极寒极阴之地,所以无火能沾,如此邪乎的说法,赵火雄自然不信,只是在他的眼中,这片林子便就是个机遇,若是能好好的加以开发,却也不是不能变成个聚宝盆的。
赵火雄从家中出来后便在老林子里打转,这边环境还真的是原生态,松鼠、野猪、山鸡、野兔等动物不时可见,巴山人也是越来越懒了,现在也没人会进山狩猎了,他们更愿意去行那王霸之举,觉得如此来钱更快,只是不正之财是隐着非常大的祸患的。
山林的价值,说多可多,说少可说,全在于如何来利用,挖掘事物最大的潜在价值,赵火雄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大概的眉目。
掏出一包红梅,弹出一颗,点着了,狠狠的吸了口,这片土地就是他生长的地方,赵火雄心中暗自发誓,有一天一定是要让他名动大江南北。
就在赵火雄沉思的时候,一个瘸子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走了近来,脚踏解放鞋,一身迷彩的山地服,来到赵火雄身边,一个劲的冲着赵火雄傻笑,露出一口的大黄牙,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着远超乎他实际年龄的沧桑。
这人叫铁拐李,是村里的五保户,据说打过越战,是在战场上伤的腿,回到巴山后便是看守起这片林子来,真名倒是没人记得,大家伙只是叫他铁拐李。
赵火雄眉头皱了皱,看着铁拐李那如鸟巢一般纠结的头发,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平日里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赵火雄弹出一颗烟,扔给了铁拐李,铁拐李利落的双手接过,也没道谢,就是呵呵的直笑,他把烟放在鼻子前重重的吸了口,抿了抿嘴唇,这才是打开胸口的口袋,小心的将烟给放进去,铁拐李平日里手头的闲钱不多,卷烟都是少抽,就算是比较便宜的红梅,在铁拐李眼中也是一年都难得碰上一碰的好东西了,自然是舍不得抽。
赵火雄也不说话,便就是一边抽着烟,一边静静的凝望着眼前这片林子。
铁拐李只是看着赵火雄,一个劲的在笑。
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赵火雄一包红梅都是快要抽完了,铁拐李沙哑的嗓音在赵火雄的耳畔响起:“雄子,你总算回来了!”
赵火雄愣了下,他扭头望去,铁拐李拢着手傻呵呵的乐,赵火雄重重的拍了拍铁拐李的肩膀,没说什么废话,男人之间,有些东西不需要像是娘们一般碎碎的念叨在嘴中,心中有数就行了。
“走,去你那坐坐!”赵火雄朗声说道,他也是没等铁拐李有所反应,就大阔步的先行而去,铁拐李的住处,赵火雄又如何不知道。
铁拐李几十年如一日的傻笑猛然间停滞了,他有那么一会儿便就是看着赵火雄的背影发呆,十几年了,巴山有谁曾经去他那鬼地方坐过,便连是本家的兄弟,也都渐渐的跟他念断了关系,人们说他脾气古怪,不会做人,铁拐李以为自己不在乎,只是当赵火雄说要去他那坐坐的时候,铁拐李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是湿润了,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的嘴唇微微上下开阖,发出蚊子叫一般细小的声响。
铁拐李赶忙快步的跟了上去,一瘸一拐的幅度更加的大了,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的深了。
铁拐李的住处到了,一个用碎的铁皮搭的小棚子,五平米左右的大小,这人还未走近,一股很大的臭味就冲了过来,铁拐李脸上十分的尴尬,涨红脸说着:“雄子,里头有点乱,还是,还是……”
“无妨!”赵火雄什么样的苦处没受过,便是屎山尿海,在赵火雄看来还不就是那样。
走近屋内,赵火雄愣了下,只见满屋都挂着一条条的腊肉,有的还在不断的往下滴着血水,应该是刚挂上去不久的,就这一屋子的腊肉,应该也是有个两三百斤的样子,刚才闻到的腥臭味应该就是这些肉了。
赵火雄进屋后,眼光很自然的盯上了屋内的一条土狗,是条母狗,身形不是很大,全身的皮毛稀松如枯草,说不出的难看,只是那双眼睛却是闪着闪闪凶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赵火雄,就是这么个土狗,竟是用小儿手臂粗的铁链拴着。
“铁拐李,你这条狗不错啊,还有崽了啊!”赵火雄朗声说道。
铁拐李满脸骄傲的看着自己的狗,他轻声说道:“它叫秃尾,养了3年了,性子太烈,白天都拴着,只有晚上才放出去,这些都是它猎回来的,也是多亏了这家伙,这几年我是不愁见不到肉了。原本我以为这家伙不能生养了,好些村子里的公狗都让它给咬残了,只是之前好像让林子里的公狼给上了,过2月应该就能下崽了,到时候我给你留上一条!”
“哈哈哈,好,就这么说定了!”赵火雄对这秃尾也是十分看中,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凶气,狗这东西对人的血气是最为敏感的,所以越是气血衰弱之人,狗便越是嚣张的待之,而在自己眼前能如此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狗,赵火雄还真的是没见过,所谓的名犬,见到了赵火雄也是得摇尾乞怜,这条土狗可真个是彪悍之徒,正对赵火雄的胃口。
铁拐李赶忙是将一些杂物给收拾利落了,给赵火雄腾出个地方来坐,他是将一张小板凳擦了又擦,这才是让赵火雄坐下。
坐下后,赵火雄也不客套,沉声说道:“铁拐李,这林子你最是熟悉,大概什么情况?”
“雄子……”铁拐李卷着卷烟的手儿猛的抖了一下,虽然知道赵火雄来看林子,自然是要有所动作,只是铁拐李的脸儿却是涨得通红,这偌大的老林,倒还真的是没有特别高经济价值的林木,别看那些树都根深冠茂的,多凡是一些杂树,都是老上年头长起来的,不比那些经济林。
赵火雄抽出支烟,点着了,铁拐李不说话,赵火雄自然是心中了然,屁大点事儿,自然不会放在赵火雄的心中,他想的更深,看的更远,这不过是百万长征的第一步,如何放在赵火雄的心上。
“去弄个硬实一点的老树根来!”赵火雄悠然的说道,那翻腾的烟雾缭绕,不显得赵火雄是个神仙人物,反而像是个妖孽。
铁拐李纷自然是利落的去外头拾掇老树根,以他对这林子的熟悉程度,打个盹的时间便是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大斧子,一手托着个还满是黄泥的老树根。
赵火雄从铁拐李手中接过老树根,他深深的凝望着,看得十分入神,铁拐李看到赵火雄那神情,连大气都是不敢出了,生怕打扰了他。
赵火雄从衣兜中掏出一个小刀,刀子非常奇特,形状是铁拐李从来没看过的,只是他发现这时候的赵火雄身上的气势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不只是那股专注的神情,更重要是自信的神采让赵火雄身上光芒四射。
赵火雄运刀如飞,木屑不断的弹跳飞起,艺术之美在于自然,在创作的时候,赵火雄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并没有刻意的去追求什么,说起赵火雄的师承,那可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大师,只不过他是将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拿去做旧仿制,所有木制品,那位都是能够完美的克隆出来,不是以假乱真,而就是能够真的不能再真,赵火雄的修为虽然不敢和那位相比,但是凭着他的天分,却也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级别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飞逝,铁拐李看到都是有些发困了,只是赵火雄却好像完全不知道疲倦一般的依然在创作之中,只是铁拐李也是看不明白到底赵火雄在雕刻着什么,他是个粗人,只是知道赵火雄在雕刻什么,但如何能分辨的那么明细,看了一阵就是倦了。
这个时候若是有专业的人在这边,一定是被赵火雄的手法给彻底的震住,挑、抖和切磨衔接的如行云流水,这跟有着30年功力的老师傅没什么两样,很多的手工行业都是出现了断代的迹象,因为年轻人耐不住那个寂寞和辛苦,手艺的东西也是渐渐的很难传承下去了,只是这样反而是显出它的价值出来。
又是过了好久,赵火雄总算是停了下来,这时候他问道一阵浓浓的肉香,一看,竟是铁拐李将饭菜都准备好了,菜很简单,就是腊肉炒笋干,一个香,一个鲜,绝对是非常搭的食材。
“香!”赵火雄大嗓门吼道。
铁拐李脸上略有得色,一道菜做得久了,自然是琢磨出些许门道,他自问腊肉炒笋干这巴山还没人能做得比他要好,就是那些老娘们也不行。
“雄子,一大上午的,你就在那用刀子划来划去捣鼓,这也没看到你雕出一朵花来,这也太费工了吧!”铁拐李实在是忍不住了,雄子可是巴山的希望,大家伙都指着他能够将领着大家伙打拼,铁拐李可是不想看到雄子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上。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们这能有啥,便就是这些林子,只是简单的砍来卖木材,全部卖掉能来多少钱,而且将祖上的老林就这么贱卖了,就是村子里的老少爷们答应了,那些沉睡地下的老骨头们都是要从坟地里爬出来指着我的鼻梁骨骂了吧!”赵火雄凝声说着,每个人肩上都背负着包袱,这即是负担,也是助力,人但有偏执,方有所成。
铁拐李还是难掩心中的担忧,他最是清楚巴山人,这要让人们静下心来老老实实的干这等粗活,怕不是都要作乱了。
铁拐李不由的叹声道:“雄子,可是苦了你了,来,吃饭吃饭!”
赵火雄朗声大笑,两个男人也是没有喝酒,这一顿饭吃的是风卷残云,煞是快捷,用过午饭,赵火雄将还未曾完工的根雕用根绳子系在腰间,问铁拐李要了斧子,这便是要砍棵老松树回去。
铁拐李自然是要随着赵火雄,毕竟老林子是他的地盘,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头每一棵树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来到一棵老松树前,这是一颗长在乱石堆中的古松,枝干长得歪七扭八的,只是主干却是有一截大概五米非常直挺,铁拐李知道赵火雄要的东西,自然是要极好的,所以他才是带着他了来到这最有年头的老松前。
“雄子,我来砍吧,我熟手一点!”铁拐李说着就是要从赵火雄手中夺过斧子。
赵火雄只是笑笑,掂步拧腰,抄起斧子就开始伐起树来,铁拐李使的斧子是60斤的大斧,这还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专门用来在山中伐树,只是这些年用得少了,斧子身上锈迹斑斑,早已经是不见了当年的锋利,使起来也是不大利索了,只是这个时候在赵火雄的手上,却仿佛是一把小刀一般轻巧,如同机器一般固定的频率,每一次都是势大力沉的劈砍,木屑横飞,看得旁边的铁拐李大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赵火雄的凶名在他小时候便是传遍整个巴山,此时即便只是站在他的旁边,铁拐李还是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铁拐李发现赵火雄一呼一吸之间一点也没有常人呼吸急促的变化,举重若轻,这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一人伐,一人看,林深叶茂,这久已沉寂的老林仿佛也是带出了几分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