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车,还有一里路不到就是熟悉的老家。三年没有回来了——陈规单手提着一大堆礼物踌躇不前,倒不是近乡情怯,而是想起精力充沛的爷爷,心头一阵恶寒起。陈规三岁的时候父母亡故,爷爷一手将他抚养长大。只是老爷子是一个武术狂人,自己也练了一身好本事,六十那年,一掌掀翻了一辆刹车失灵的拖拉机,很为父老乡亲传诵。
据老爷子自己所说,他修炼的是陈家家传的横练硬气功,很有来由,他不过是略有小成,练到那高深处,刀枪不入飞腿裂石那是轻松不过的事。就因为老爷子古稀之年才练到小成,他把大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陈规的身上。
为了那传说中的大成,陈规被整整折磨了十五年,即使到了大学,老爷子依然是不辞辛劳往学校跑,定时检查陈规有没有把功夫落下。那段时间真的是惨无天日,陈规倒是练了一身好本事,但在这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挨打功练得再好也换不来锦衣玉食,尤其是同学们的风评让陈规觉得自己像一个怪物。
大学毕业,陈规借找工作的名义终于逃脱了老爷子的“魔掌”,整整三年,端的是逍遥无比。自然,功夫也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此番老爷子八十大寿,不回来不行,然而通电话时老爷子嘎嘎笑着询问陈规功夫练得怎么样的时候。十多年悲惨的生活顿又上了心头,想到老爷子可能又要用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测试,怎一个痛苦了得!
陈规苦笑地活动了一下三年来虚胖不少的身体,小肚子也是挺了出来,老爷子看到自己这番模样,盛怒之下,只怕就要动手劈了自己这个“不孝孙”——他以前可是在电话里说自己一直在不停修炼,大成那是指日可待!
陈规做贼一般在自己家门口左顾右盼,越近越害怕,想拔腿就跑,走过街边的邻居已经是认出了他,稀奇地叫了起来——这下想走也没法走了——陈规讪笑着一个个应和着,终是进了门。小院子里一切如故,那练功的家什还安静地摆放在那里,看到这些,陈规又是一声叹息,老爷子没在院子里,被勾起了回忆的陈规一个个摸着那些打熬身体的家伙,一时间也没注意周围的情况。
正入迷的时候,背后恶风突起,陈规猛地回过神来,近二十年练功的底子还在,这种情况,应该左臂上挡并且同时转身右手成刀斩在敌方脖颈上,将其击晕。脑子是这么想的,但是松垮了三年多的身体硬是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倒是转了过去,但左手却没提起来,原本敲在肩膀上的棍状物重重地击在了脑门上。
陈规只觉得“嗡”的一声响,像是蜂群钻进了大脑,眼前一片白光,却是连人都还没看清就干脆直接地倒在了地上。
“……”
宛如千年沉寂,然后便是刺骨的痛,这痛将陈规从那无边的深渊拉了回来,脑袋晕沉沉一片,甩了好几下才稍见清醒,这一闷棍挨得莫名其妙,陈规心头业火直烧,怒吼道:“是哪个孙子打我闷棍!老子撕了他!”
那满脸是血的加上那副凶狠样,很是吓人。陈规也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已经是来了个大变样,前面那些人的打扮按照现代人的审美观,颇为古怪。人群呆滞,一个嘴角有一颗小痣油头粉面的小青年突然笑了起来,那表情很轻松,得意地跟旁边的人说道:“奥赛罗,话是不能乱说的。”
盛怒之下,陈规并没有察觉那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但是他完全能够听得懂,那志得意满的油头粉面在怀里掏摸了一阵,拿出一个小袋子随手丢了过来:“都督,这些钱足够你看一百次医生了。”
一股异样的精神波动涌入陈规的大脑,陈规没有发现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语言已经和眼前的油头粉面一样:“是你打的?”
心情大好的油头粉面玩味地看着陈规:“难道你脑子被砸坏了吗?数数袋子里面的钱,足够你晚上做梦都发笑了。”
“我笑你老母!”勃然大怒的陈规抟身扑了过去,脑子挨了一棍子,身体却好用了许多,拳头会起来虎虎生风,“嘭!”的一拳正砸在毫无准备的油头粉面脸上,半口牙混合血肉横喷出去,身体甩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这样劲爆的场面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然而还没算完,陈规满脸狰狞地上前,重重一脚踢在了油头粉面的小腹上。那脆弱的地方遭受重击,油头粉面整个身体蜷缩成了虾米,不停地干呕,半晌才回过神:“你这个该死的……”
嘭嘭嘭……
一顿狠揍,油头粉面哪里还有说话力气,只得不停哀嚎。周围人这才反应过来,那周围想上来帮忙的,被陈规一个凶狠的眼神又是逼了回去。怒极的陈规,下手根本没有轻重,只想着把这厮打死才好。
那濒死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除了在老爷子面前,陈规实际是一个脾气并不好的青年。正待弯腰抓油头粉面的领子,头顶劲风响起,越打感觉越回来的陈规侧身一闪,手腕却是被抓住,那是一只粉嫩的手,胳膊不粗,力气却不小,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别忘了你的身份!”
“哼!”陈规哪里管好歹,空着的左手就那么甩了出去,结结实实打在那粉白的小脸上,那声音要多清脆有多清脆。挨了一巴掌的女孩子楞了半晌,脸上冒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发火发烧,很快,眼睛都烧出了血丝:“我和你拼了!”
女人怒了,本事再好那都是连抓带咬,陈规也没想到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女人这么彪悍,猝不及防,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又是给抓出了几道血痕,顺带撕开了原本就破开的皮肉,陈规吼一声:“滚你妈的!”
反手抓住了女人的右手,却不想那女人力气大的惊人,竟然被挣掉,对着陈规的脖子又是重重的一下。颈部大动脉遭受重击,陈规差点又是背过气去,待那女人扑上来,他强壮的身体逆向前扑,沉重的一撞,那女孩闷哼一声,被陈规扑倒在了地上。陈规也是光棍,丝毫不顾额头露骨的伤口,脑袋扬起狠狠一撞,将那女孩生生撞晕了过去,自己脑袋也是一阵模糊,痛得呲牙咧嘴。
那边终于缓过气的油头粉面已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怨恨地盯着陈规:“打杂的,你死定了,我以霍克家族的名义起誓,你死定了!”
陈规哪里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过油头粉面看似倒是有点本事的人,才刚刚起身,一身伤痕的油头粉面就已经快速上前,挥拳朝陈规击来,那一拳极快极有力,然而还没打在陈规身上,油头粉面自己倒是先发出了一声惨叫——拉到伤口啦!
陈规顺手接住了那已经毫无危险的一拳,背身将油头粉面的胳膊架在了肩膀上,然后猛地朝下一折——咔嚓一声!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女王学院的天空,陈规已经是打红了眼,抓着油头粉面断掉的右手,一个过肩摔扔在了身前。眼睛在油头粉面打量了一会儿,看看还要在哪里来几下重的,那边在油头粉面遭受重击之后一直带着看戏表情的奥赛罗,突然出声了:“虽然看到卡诺被人折磨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甚至他死了我晚上做梦都会偷笑,但是都督——不,罗杰,对吗——这已经是你所能做的底限,再继续下去,你会后悔。”
那边一直在周围围观的人们终于已经准备有所行动,一个贵族被打杂工殴打,他们能看热闹,因为这和他们无关,但也仅限于殴打,如果升级到致人伤残甚至死亡的份上,他们必需出手阻拦,哪怕他们本身之间并不和谐。如果卡诺真的死了,相关的人,就可能要承受霍克家族的怒火。
陈规呆愣在了原地,倒不是因为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而是从奥赛罗嘴里吐出来的两个字宛如重锤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几乎再次将他击倒——“罗杰”。
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字眼,宛如一把钥匙将一道大门打开,原本仅仅只是有点漏风,现在那如龙卷风般的海量的信息凶猛地涌入脑海。陈规甩了一下脑袋,眼睛在抬起的和以前不一样的粗壮的手臂上扫过,踉跄一步,然后在所有人异样的眼神中,提起那脏兮兮的食盒,茫然地朝花园外走了去。
“勇猛而有趣的打杂工。”奥赛罗将视线从魂不守舍的陈规的背影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晕死在地上的卡诺,嘴角的幅度翘得更大,“不是么?卡诺.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