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记忆层层叠叠从脑海深处钻出涌入。从慈宁宫满屋子的宫装女人转到四目相对的皇帐里再到满眼簇红和遍地横尸。殷桃就这样一遍遍在这些场景中穿梭游走,睁开眼是幽暗如黑洞的高高的房梁,闭眼是走马灯不能停歇的太过真实的梦魇。殷桃迷迷蒙蒙醒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脑袋里像装了浆糊一般,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博果尔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各种聊以解闷的新鲜小东西倒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殷桃心嗤这兄弟俩拉拢人心的手段怎么都这么没有创意,只是面无表情的一一收了,她已经不是刚来时候那个天真的丫头,亦不愿浪费感情经历去做无谓的抗争。
时间就这样平淡无波的过去,平淡到她甚至开始拿簪子在床头刻各种字体的正字来解闷。她心知肚明博果尔是为了什么才久久滞留此地。这个男人在尽自己的力量来保住她,留住她。可是她宁愿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让她这样刻完剩下两百个正字,然后在一片金光中咻的消失,将眼前一切都归结为一场考前白日梦,只是她发誓下次宁愿做青春校园那个类型的美梦要稳妥一些。
一个月后,顺治终究是沉不住气了,三天里下了十二道圣旨催促博果尔回京,甚至派了鄂硕连夜南下来迎。再一次坐上颠簸的长途马车,心里却比当初被绯曦胁着日夜兼程南下还要忐忑的多。殷桃在晃荡的车厢里自嘲的笑:迄今为止她已经把各色穿越桥段经历个遍,小说里看的刺激眼红的情节真的身临其境感觉原来这样糟糕。鬼知道她到底是谁?在历史上顶替了哪个倒霉鬼的缺?又或者这个角色就是因为她的糟糕人品而顺势而生?到现在为止殷桃没有享受过一天穿越女主的如鱼得水,反而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真切的觉得她甚至等不到两年多以后的重回现代,就会抑郁而死。
“逃走吧,殷桃!”一个细碎的声音在心底不住呐喊。这里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窒息,充斥了欺骗算计和看不清的真情假意,她智商不够,情商低微,实在应付不来这些局面。那么久逃吧!再被弄死或者逼疯之前。
一念及此,心意已定。殷桃翻出车座下格子里的一些首饰细软收入怀中,又抬手摸摸头上的金玉簪子,盘算着这些价值连城的细软应当可以供自己松松宽宽的用好些年,当下掀开帘子,对着帘外架马的鄂硕笑道:“阿玛,咱们现在是倒哪里了?”
鄂硕几天没得着女儿的好脸色,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此番见女儿终于眉目舒展,不由得受宠若惊,忙打马靠近,笑着应道:“可是坐车累了?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山东地界了,丫头你忍一忍,马上就可以扎营住下了。”
殷桃回以一笑:“对了阿玛,我想到有些事想跟襄亲王说一声,阿玛可否代我请他过来?”
“这……宛若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和阿玛说么?”鄂硕犹疑的问。自己女儿的倔脾气他是知道的,能这么放下身段笑脸相迎,总觉得心头不安。
“阿玛……”殷桃眼见鄂硕吞吞吐吐的防备样子,眼睛一瞬间红了起来:“阿玛以为我在耍什么花招么?罢了,女儿早就该明白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不劳烦阿玛了。”
“哎……你这丫头说什么话呢?”鄂硕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眶,想着女儿这些日子来颠沛流离,左支右绌,终是心头不忍,叹一口气道:“你是阿玛养了十多年的宝贝闺女儿,阿玛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罢了罢了,你安心坐着,阿玛这就差人去请襄亲王过来。”
殷桃唇角上扬对鄂硕一笑,放下窗帘,方才重重舒一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利用了鄂硕对宛若的那一点养育之情,接下来,便全要看博果尔对宛若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意了。
尚在怔肿之间,就听得一串马蹄从前方传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车外想起:“老师,是宛若在叫我么?”
殷桃不容自己多想,当即掀开车帘,对上博果尔的脸。这一对视却让殷桃不由得呆了一呆:博果尔一身简肃,面上带着惊喜雀跃和一些胆怯,见了殷桃也是一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宛若,你有什么需要的么?”
饶是殷桃心中对他疙瘩难解,也不由得微微心软了些,这样语气就柔和了许多:“襄亲王,我坐车坐的累了,想骑马透透气,不知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了。这一片平原正好是最好的跑马场,宛若,我可以带你尽情跑马。”博果尔脸色露出小孩子得到宽恕的快乐表情,吩咐着近身侍卫:“去牵格格的小红马来。”
殷桃嘴角也露出淡淡笑意,旋即眼神哀求的看向鄂硕,楚楚可怜道:“阿玛,可以么?”
“既然有襄亲王在旁照拂,臣自然放心的很。只是宛若,不要贪玩误了正经行程才好。”鄂硕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女儿如此撒娇的样子,不忍心拂了女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笑着应和。
“知道了!”殷桃由衷笑起来,不待马车停稳便急急跳下车来,跨上小红马,一夹马肚,就急急的向前窜去。倒是把博果尔吓得不轻,急忙给马尾一鞭跟了上去。
殷桃不管不顾的策马驰骋了十几里地才想起自己的马技原本仅限于慢慢溜达两步,心里一慌,平衡被打破,尖叫着便要往下歪,索性博果尔就紧紧在后头跟着,上前一步将殷桃接过放到自己身前,这才舒一口气:“姑奶奶你吓死我了,要不是对你还算了解,我还真以为你是多么艺高人胆大呢。”
殷桃却不害怕,反而咯咯笑起来,盯着博果尔眼睛道:“你不是在后头跟着么,襄亲王,你不会让我受伤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