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寇奋力支起身子,缓缓抬起头来,几缕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庞,一双大眼却透出精亮的光彩来,在这阴暗的林子里直如两颗发亮的宝石。见他虽是一身在轻轻颤抖,却是慢慢站起了身子,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听起来着实有点像匍匐潜行的山猫。
待他一步步缓慢的走到石屹身边,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洁白的玉佩来,塞到了石屹的手中。
石屹一触到那块玉佩,只觉一阵清凉之意直冲脑门,心神为之一振,疼痛之意大减。顿时明白秦无寇之所以能第一个回复过来,多半靠的是这块神奇的玉佩。当即屏气凝神,细细感受那玉佩的凉气,神魂也一点点缓慢的修复。
原来燕雪衣的“乱神钟”虽然霸道,但是只能紊乱玄清气的法力,故而石屹和秦无寇都只是神魂受伤。而石屹本身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又修习的是行者棍法这般逆天的功法,神魂与肉体的强横程度均是高于同境界的修仙者,所以能支撑着不昏迷,但是头昏脑胀,无法凝聚心神,不能使用玄灵气;而秦无寇身怀老梁的千年寒冰玉,此法器本就对滋养心神有奇效,修为最弱,反而是第一个恢复。
燕雪衣虽不知玉佩来历,但是肉眼一望便知,是那寒玉之类的辅助法器,自然猜到其对神魂的滋养作用。眼见这凡人汉子已是能够行动,自己却仍是无法使用法力;刚才自己已流露出杀意,此刻这汉子还能让自己活命?
燕雪衣牙齿紧紧咬着唇角,神色紧张的看着秦无寇。
秦无寇冷冷的瞟了她一眼,俯身捡起一把飞剑,一步一步的朝燕雪衣走去。
燕雪衣大汗淋漓,唇干舌燥,眼见秦无寇慢慢将飞剑举起,一寸一寸朝自己颈脖之处挪来,只觉手脚冰凉,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那冰冷的剑刃贴在脖子的肌肤上,才突然想起一事,慌忙说道:“你莫非不要那个小子的命了吗?”
秦无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林木炎面如金纸,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生死不知。便扭过头来,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有些难看,手中长剑也是停了下来。
燕雪衣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这凡人还是在乎朋友性命,神色稍稍收敛,又回复了几许自如之色,声音低弱的说道:“这小子以炼气期修为受我乱神钟一击,神魂已受重伤,当即法力反噬,更是伤得严重,一般说来,应是苏醒无望。虽然你们有那寒玉,多少可以救醒他;只是若不及时施以手段救治,就算来日苏醒过来,也是一浑浑噩噩的白痴!”
秦无寇脸色凝重起来,不由得暗暗思量:虽是不知这妇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眼下木炎受伤极重却是事实。若是自己此刻杀了她,自己和石头二人短时间又上哪去找救治之法?万一她所言非虚,难道真要木炎变成一个白痴?
秦无寇想到这里,便将长剑撤下,仍是看着燕雪衣,他知道此刻这妇人必是要提出什么条件。
燕雪衣见秦无寇眼中杀意大减,知道自己已是成功打动了此人,便又接着说道:“本来若是七日之内不设法救治,他便是无救了。只是幸好你们有这寒玉,与他贴身佩戴,可将救治之期延至一月。我有那独门救治之法,可令他恢复如初。”
秦无寇沉思不语,猜想这妇人有何要求。却是听见石屹一声凄厉的低吼:“臭婆娘,你要俺作甚?快快说来!”
秦无寇扭头一看,石屹十指俱抠入泥土之中,眼中满是泪水,牙关紧咬,似是扑上来撕咬这妇人一般。只是还未恢复过来,无力站起。
秦无寇忙道:“石头,你且安心休养。大哥定要这妇人救得木炎!”
说罢,便转过头来对燕雪衣说道:“我放过你性命,你便救我兄弟吧!”
燕雪衣淡淡一笑:“就算你此刻不杀我,我身负重伤,寸步难行,莫说碰上别的修仙者,哪怕是遇上一只大点的野兽,只怕也是性命难保。再说,那救治之法我虽是知道,却没有将丹药带在身上,又如何救这小子?”
秦无寇听得明白,沉声道:“你是要我将你护送回家,你才能取得丹药,救我兄弟是么?”
燕雪衣摇摇头,看了石屹一眼,道:“不是你,而是你们!”
燕雪衣此刻已经看出,这二人虽像那修武之人,但是这瘸腿的小子却能抵挡之际一个筑基中期修士发出的火球术而毫发无伤,神通自是远远大于这个疤脸汉子。有他相护,自是强于旁人。
“好!俺答应你!”石屹双手一撑,已是翻身坐起,吃力的靠着一棵树坐着,却是大声应道。
燕雪衣没想到他竟恢复得如此之快,一丝惊讶的神情从眼中闪过。
“慢着!”秦无寇冷冷截道:“我们若是送你回去,待你伤好了,却食言反悔,不救治我兄弟,反而杀我们灭口,那又如何是好?”
燕雪衣神色肃然,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燕雪衣以心魔起誓,若违反约定,定当遭心魔反噬而死,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秦无寇也听说过这修仙之人虽是不堪,却极为看重这心魔,如此起誓,倒也是可以相信了,便重重点了点头。
双方达成协议,便再无话可说。各自歇息了个把时辰,石屹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便背起那燕雪衣,拄着自在棍,往西边走去。
秦无寇也是抱起林木炎,正待跟上,那燕雪衣却是反过头来,浅笑道:“小子莫忘了善后。”
秦无寇一愣,随即又反应了过来,知道她所指的是元彬二人,便停下了脚步。
石屹已是背着燕雪衣走进了密林,秦无寇站在元彬二人身旁却是有些犹豫。他虽然是厌恶修仙之人,知二人醒过来后,必是要追杀燕雪衣,眼下却未见这二人作甚伤天害理之事,要他贸下杀手,总是于理不合。
秦无寇想了想,自己若是小心行事,倒也未必能被他二人找到,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于是,他便将二人飞剑刺入一截断木枝之上,扔于那溪水之中,任其漂流而去,想此二人一时找不到飞剑,便也不能追上自己了。
做完这些,便抱着林木炎,跟着石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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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林,赶了一晚的路,便是天放明了。光天化日之下,四人也不敢飞速赶路,怕是引起神水宫耳目的注意。燕雪衣便拿出些银两,差秦无寇去租了一辆马车,一路西行而去。
几天走来,却见所经之处竟是越来越繁华,村庄城镇也是渐多,也不见燕雪衣指挥那马车往什么山川大河而去,只是沿着官道,混迹在那商队车马之中,最后竟是到了一座巍峨雄伟的城池之下。
秦无寇掀开车帘,抬头望去,只见城门之上赫然写着“武州”两个大字,竟是到了汉中国的都城武州城了。
马车进了城,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只能缓缓行驶,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一处大宅院门前。门前也是一条热闹的街道,一排排的商铺门口是那大小商贩在起劲的吆喝,更是有家茶馆就在对面,里面传出一阵阵说书弹唱之声。
燕雪衣神情放松了下来,拿出一块手帕,伸出车窗晃了晃。那看门的小厮立马打开偏门,领着马车驶入院中。
那马车径直穿过前院,经过两道院门,一直走到内院才停下。石屹和秦无寇一人从一边窗口望出去,只见这个宅院绿树成荫,假山亭台一应俱全,丫头、老妈子穿梭如流,竟与那富贵人家的宅院一般无二,哪里像一修仙之人居住之所!
燕雪衣虽是已恢复些体力,却仍是神色萎靡,需得石屹好生搀扶,才勉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燕雪衣刚一下地,便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稚嫩声音:“二姨!”
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跑来,一头扎进燕雪衣的怀里。
燕雪衣赶忙将这孩子抱住,欣喜的将脸贴住这孩子的小脸摩挲起来,右手也是不住的抚mo着孩子的头顶,双眼是说不出的温柔之色,用无尽疼爱的语气说道:“虎子乖,想死二姨了。”
说完,又是用力的在那小孩的脸上亲了一口,惹得那孩子咯咯直笑。
接着又是几个男男女女迎了过来,都是一脸亲切的笑容,却只是在一丈之外站定了,似是有所恭敬。
石屹二人忍不住打量起这些人来,这孩子约摸五六岁大小,虎头虎脑,梳了两只冲天小辫,长相甚是可爱;那些旁人是两男两女,俱是身着绸缎,略有富态,男的斯文端重,女的娴静秀气,端是一副好人家的模样。
石屹感应了一下,只觉得此地竟是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尘之所,灵气那是稀薄得近乎没有。
他也知道,无论修行何种功法的人,都是将那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灵力,故而都会在那灵气充裕之地修行。像这等场所,便是将林木炎这种天水灵根丢在这里,只怕也是一百年也筑基不成。
这燕雪衣资质平平,又长居这灵气匮乏之地,如何能够在短短二三十年里修得筑基中期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