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以乞丐相以有今日。可見形囗於人無損也。吾所囗宦門公子。輾轉又是乞丐相。可見形囗於人無益也。嗟乎。吾兒孫以雅素之行。勵堅卓之志。此即所以撐天拄地。而為人傑也。彼區區體貌何為者哉。 古人宵衣旰食。繼日待旦。菲飲食。惡衣服。合來不過是勤儉二字。吾兒吾媳當思何益於人。何功於世。坐享豪華。一人所用。常兼數十百人。一家所費。常兼數十百家。則自以為福者。乃其所以為禍也。可不懼乎。父以為惟勤儉可以免也。今之奢華者。非有所不得已也。特欲藉外飾以殊異於人耳。若然。是以土木自處。以錦繡覆之耳。其亦何足願乎。吾嘗言折福二字當是折算之義。人生落地。命中福祿。有一定之數。今日用得過了。必減得後日的。今日用得儉了。必裕得後日的。若過而又過。減必及於子孫。儉而又儉。裕必及於子孫。易曰。餘慶餘殃。即此意也。豈吾私言乎。兒於下人見有奢華者。須教之。不聽則出之。斷勿使一倡眾和而不可救也。 新房都完工了。雖茅菴草舍。已成院落。劉夢得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吾願世世子孫居其中者。有以馨之。於室乎何求。
訓子瑣言
牛作麟
士之以文詞見者。恃有才學以投世人之所好。然吾嘗讀古人書。見其忠孝節義有大過人者。不自知其何以重其人。並重其文。或大節有虧。則以薄其人者。並其文而亦薄之。嗚呼。以余一人之心。絜天下後世人之心。亦囗可知矣。士之欲以文詞見重者。抑亦知所本歟。 不妨二字最害事。今人喪品敗家。其初非不辨事之是非。但動於心之所喜為。而又以偶一為之。輕少為之。為不妨。遂駸駸乎****而不可防矣。雖桀紂之惡。豈知其必喪亡而故為之哉。其初亦必以二字自恕。而其後遂至於不可救。嗚呼。一念之動。一事之舉。凡有關於身家名教者。但審其可與不可耳。豈可以不妨自寬哉。 程子教學者必曰敬。此字合久暫動靜而無間者也。願體集曰。一生做人要訣。被孟子一句道盡。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又曰。古人教人聽言。莫精捷於伊尹二十一字。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孫於汝志。必求諸非道。此三者。處心處事接人之方也。父於接人聞言處。不慮兒知其是。便己之欲而不從。慮兒知其非。恐拂人情而勉從。此便是吾前言柔弱處。遇此等處。須要貌愈和而心愈剛。不可易其所守也。昔唐太宗與魏徵言。或有不當。徵甘不言。不輕應諾。況平人乎。 駿馬一馳千里。苟有所誤。其失必多。人家子弟。亦猶是也。故天生庸才。無能為善。亦無能為惡。惟大有才而誤用者。務外必行不軌。歷代亂臣是也。務內必壞天常。歷代邪教是也。故父母之生才子者。可喜而亦可憂。
示兒帖
李棠階
頃在直廬。言及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之義。同僚文博川寶佩蘅。皆自溯貧苦刻勵。始能有成。予因憶七八歲時。歲飢家貧。汝祖在外訓蒙。予從本村牛先生讀書。每早上學。汝祖母以錢三文。買秫囗豆包一枚使充飢。有時斷炊。年底臘月二十外。家無升合。至二十八日。汝祖乃自趙堡貸大米數升負以歸。時汝曾祖以餅一枚啖予。汝祖母則忍飢以待米來始舉火。是後汝祖授徒陳家溝等處。予皆從。汝祖督責嚴。每日撻楚。頭上肐不斷。歸則汝祖母撫予頭而泣。蓋無日不在憂患中也。至十五歲。乃知自行攻苦。五更半夜。誦讀不輟。汝叔祖嘗宿館中。歸告汝曾祖姑。劇憐之。然予習慣不以為苦。十七歲應縣試。邑侯吳公拔置前列。命肄業覃懷書院。飲食教誨。視如子姪。十八歲。宗師姚公取入郡庠。次年補廩。皆肄業書院。丙子戊寅兩科不中。念無以對我父師。嘉慶二十四年。正月初六日。即赴書院。途遇大雪。傍晚方至。虛無一人。即地上臥。明日因寄呈汝祖詩。有寒衣有篋兒無慮。天氣淩兢莫倚門之句。自是每日課文詩各一。是科己卯舉於鄉。然病已兩月矣。亦日日在憂患中也。道光二年。通籍後。館課仍刻苦。典試視學。境遇皆順。存心猶逆。遇佟先生於雲南。始知求正學。歸遇王淡泉於京邸。始奮然自勉。自此三十餘年。日在貧病中。實日在憂患中也。汝自幼衣食不缺。即是安樂。溺於安樂。委靡不振。即是死機。今二十歲。尚不知收斂身心。沈潛篤實。所講讀之書。無一句做到身上。即詩文亦全無進境。清夜自思。何以自安。予追溯平生。念汝祖辛苦自立。憂患備嘗。未享一日安樂之奉。五十八歲。奄然棄養。汝祖母亦相繼而逝。三十年來。每一追念。不覺垂泣。今有子有孫。仕宦亦顯。汝祖父祖母皆不及見矣。惟有勉力修己。不敢以年老自棄。庶可酬 君國。乃稍可對父母。汝若翻然悔悟。痛自淬厲。改浮妄之舊習。啟惕勉之新機。勤思祖德。勿墜家風。一轉移間。而昨非今是。便可日新。性猶是性。心猶是心。用以希古聖賢不難。何料第之足計。否則自暴自棄。是使予無以對汝祖也。汝將何以為人。違禽獸不遠。不亦深可哀乎。同治四年歲在乙丑正月初五日。垂涕書此。為洊兒勗。存以示汝子。慎勿令予言為伯魯之墜簡。如顧端文所慮也。
與瑟庵從弟書
劉蓉
得三月廿六日書。具悉一切。來書言邇來家中用度較侈。固知內外大小。無能守儉樸務節省之人。然何以遂增至什伯倍蓗之多。我所增加者。惟先生修脯一事。蓋冀基垕輩。能敬服名師之教。謹飭儒雅。稍知修身持己應事接物之道。則於居家涉世。皆當有以自處。不至浮慕乎世家紈囗驕盈之習。則一時之所費雖多。將來之所省甚大。故於此獨所不惜。此外惟屬於舊戚外家饋贈加厚。至於家中用度。則屢書屬弟一循舊章。不宜稍事浮華。世局益壞。而人情日競於奢。不惟非惜福之道。抑慮其召災速禍。而致瑣尾流離之變也。十餘年東南遘禍。舉凡衣冠文物競逐紛華之國。無不殘破。故家世族之所留遺。巨賈豪商之所積累。莫不蕩為灰燼。化為飛煙。子女仳離。乞食道路。獨湖南晏然無恙。吾鄉又因此躋致名位。廣積金錢。舊時鑿井耕田之子。椎牛屠狗之夫。皆高牙大纛。美衣華屋。以自豪於鄉里。果有何功德在人。宜食此報。以長保富貴而無後災哉。智者見禍。機於未萌。凡無功而享厚報。無德而致大位。皆智者之所視為不祥。而深自警惕者也。矧各省皆罹於難。吾鄉獨蒙其庥。其於盈虛消息倚伏循環之理。亦已灼然可見。願吾弟時以此說之基垕輩。毋事華侈。以重吾不德。而務撙節退讓。積善修身。時存戒懼修省之意。異時桑梓或致禍災。尚可倖免於難。為祖宗更延一囗之祀。不同歸於淪沒。天道禍淫。昭然不爽。斯言痛切。幸勿忘之。比聞羅氏新婦入門。妝奩甚厚。輜重之外。又有奩金三百。聞之殊不愜意。我與羅忠節公道義至交。聯為姻婭。其所期於子女者。非欲其席豐履厚。為富翁富嫗。亦冀其守禮敦倫。垂家範以綿世澤耳。今存流俗之陋習。厚致奩具。非所以仰承忠節之遺意。古人有言。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吾見世家之婦。恃有厚奩而驕傲舅姑。壞家法者多矣。今羅家所以贈遺其女者如此。吾懼夫新婦之長其傲。而培基之益其過也。且羅氏亦非素封者。侈泰如此。豈保家之道。培基如體吾意。當舉此項還之。並傳諭新婦。家有弟妹。尚未婚嫁。不宜先取此以自益。且吾家衣食粗足。蓄此亦無所用。新婦如能婉聽吾言。庶於羅氏為賢女。於吾家為佳婦耳。吾與同邑曾羅二公。神明至交。起家儒素。三人者。經術淺深。學問大小。不必盡同。然於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三語。則皆毅然有以自立。滌翁名位冠一時。然覽其書疏。皆業業兢兢。常懷憂 國奉公持盈保泰之意。羅忠節公積苦兵間。固未嘗一日自逸。其遺書教誡子弟。尤為切至。今三家聯為姻好。子弟往來。要當率由庭訓。交相策勵。庶不失故家軌範。豈可競為奢靡。自墜家風。若於勤儉持家之道。或不之講。其於居亂世而圖自存之意。或未之及。此吾所私以為憂者也。兩明允吉皆樸茂。亦未染世家習氣。昨者奩具。或出於堂上愛女之過。培基當以吾意曉之。彼此皆以道義相處。乃不失先人結納之意。亦所以綿世澤於無窮也。家中穀米。儲蓄有年。當可次第發糶。糶得錢文。切不可浪用浮費。將來置買囗形山護墳田畝。即可取之於此。吾去歲在制府處。所餘幕脩尚千餘金。八月當以付回。即圖另購先贈公護墳田宅。此外即不能另謀家計。將來歲入仍不知幾何。非節儉無以供朝夕日用。願吾弟守吾屢次誡誥之言。一切悉仍其舊。除先生修脯及舊戚饋贈外。不可稍增繁費。基垕輩讀書稍進。甚荷鏡晜先生誨導之力。惟其志趨未定。根基未立。擬請鏡晜先生預定五年之約。俾渠輩久資陶鑄之益。望吾弟早以此意告之。免致秋後。又復紛紜亂我心曲也。
吾邇來於家事百不關懷。獨於基垕兩兒讀書一事。盼之甚切。冀其發憤刻勵。為端謹儒雅之士。守儒素家風以延世祚。他非所望也。近來仕宦之家。好以官為世業。此間藩臬道府。莫不為子姪輩捐州縣者。自以為光耀門戶。而不知祇以斲喪元氣。中材之士。一涉仕途。外誘日多。根器日壞。卒至落魄蕭條。不可名狀。不如令業詩書守寒素之可綿世澤也。去冬拜署理藩司之命。自以服制未闋。不囗冒縗入仕。僚友中多勸之者。謂一赴任。即值 皇上登位覃恩。可廕一子為七品官。如待至服闋接篆。則在 恩詔以後。不能膺茲盛典。蓋世情皆以子弟得官為勞。故所見往往如此。不知子孫能賢。即不蒙廕襲。亦自能振起家聲。如其不肖。即幸而得廕。祇為辱耳。吾前書言為基兒納監。亦不過藉此為激勵之助。非欲其具冠帶以誇耀世俗也。培垕年既長。亦當為議婚事。比來宦場相識。多約聯婚者。吾意殊不欲。即諸女亦不願使適富貴之家。蓋朱門子弟之賢者。實不多得。而一種紈囗習氣。令人憎厭。不如鄉里詩書家子弟之循謹少過耳。弟前次來書。尚託吾為諸妹擇囗。不知官場中實無佳選也。蜀藩向稱優裕。每歲所入節壽陋規可五萬金。吾悉郤之。以此費用頗窘乏。吾不能取非義以肥吾家。望吾弟諸從節省。慎守先人舊業。度他日罷官歸來。尚得飽噉蔬食。則充然無世累之嬰吾懷矣。去歲幕脩所入可千餘金。緣製備禮服。及供給署中火食。遂已耗去。而囊中空無所有且看後便何如。然將來此項幕脩。終當寄回。以為先君子墓田之資。特不知何時始可如算耳。
前附書後。屢有回南之便。而苦無暇。此間亦久不得家報。不知比來情形何似。惟聞南中穀價大昂。與己酉歲無異。不知家中穀石尚存幾何。七月下旬。鏡晜先生當赴鄉試。培基兄弟亦往從否。在家無師資之益。玩愒嬉游。抑不如從赴省城之為愈也。自南來者。多言渠兄弟近有進境。私心每為之喜。不知究竟何如。吾不望其工文章以獵取科名。惟望其於性情心術上。實有克治培養工夫。日趨寬厚和平一路。庶為保家之令器耳。吾鄉近日習氣。尚空談而不務實踐。又好以賢智先人。評論短長。瑕疵得失。務貶人而尊己。以自詡其才識之優。此等見識。最為不好。深慮後生輩沽染陋習。遽自標異。遂趨浮夸輕薄一路。望老弟時加訓誡。至要至切。鏡晜先生教人。文行兼勖。循循有序。冀基垕輩久沐教益。前書屬為豫定五年之局。亦望其趨向既定。根柢稍堅。庶他日尚有成立之望也。
蜀中軍務。自李卯兩逆就擒獲之後。周逆亦就擒獲。現在蜀省腹裏之地。遂已一律肅清。惟敘州尚有石逆竄擾。其大頭目李超儕者。聞頗有悔悟之意。比遂遣人齎諭帖前往。曉以利害。令其擒縛石達開以自贖。如此計竟行。則積年巨憝。遂可不煩兵而殄滅之矣。蜀省雖極糜爛。而土地肥饒。百產悉備。此賊平後。不一二年。元氣可以盡復。現方蠲除各州縣科派之擾。與民休息。使 朝廷不責以滇黔秦隴之事。則一二年後可致富強。惜乎各省徵兵索餉。恐吾民竟未有息肩之日也。陝西富饒之區。忽遭回逆之變。不半年間。殘破殊甚。富商巨賈。向擁厚資數十百萬者。至是蕩然無存。廬舍化為邱墟。村莊悉被焚燬。男女死者至五六十萬人。蓋漢回之積怨已久。一旦禍發。而極肆其凶殘。是以至於如此。 朝廷命某帥前往勦辦。而此公全是虛驕之氣。不以軍事為念。秦人怨之甚深。不知其患何所底止也。我在此煩勞已極。精神日遜於前。現幸蜀境漸就乂安。擬於石逆平後。再上乞退之章。如荷 俞允。則讀書課子。聊可自娛。顧慮 朝廷不察其實。以為真是能手。或又引而置之多難之區。則更不知所以為計耳。時局至此。為臣子者。本應竭盡心力。為 國家削平禍亂。惟自顧精神材力。不堪肩任艱鉅。而官場積習之深。亦實有非一時所能挽回者。吾前摺中所引以自責之語。實非虛設之詞。比來蜀中士民。或頗以為賢。而稱之頌之。捫心自問。實增囗愧。半生讀書學道。所志所期。未能施展一二。徒負 朝廷破格錄用之意。是用惴惴於懷耳。基垕輩如能發憤用功。勉自樹立。亦可稍慰吾顧慮之意。否則教家無成。謀 國無補。將來遺憾無已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