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来兮觉得腹间泛起一阵微微的疼痛。药效还真是来得快啊,她心中暗暗地想,却不动声色。
回到王府,照样吃午饭,照样若无其事地倒在竹榻上睡午觉。腹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厉害,搅得来兮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见来兮在榻上不停翻来覆去,诗儿细心地上前,发现来兮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双眉颦锁,表情似乎十分痛苦,急忙问:“小姐,怎么了?”
“我……肚子很疼。”来兮估计着这个时候即使再保胎也无力回天了。
她这话把诗儿吓得面无血色,急急地叫着:“快!请太医——还有!请稳婆——”由于情绪太过急切,以致于声音都变了调。被她的叫嚷声吓到了的画儿和侍兰、颂菊等几个人也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急切地上前来查看来兮的情况。
承瑞进门的时候,正看到这满屋的忙乱,丫环们打扇的打扇,擦汗的擦汗,倒水的倒水,盖被的盖被,一个个面色焦虑,太医和稳婆被几个小丫环催促着,小跑着前来,见到承瑞急忙跪下行礼。
“起来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瑕与他顾及这些虚礼,承瑞大步走到来兮身畔,弯腰问道。
此刻来兮的小腹已经痛得如翻江倒海了,轻咬着牙,说:“肚子疼……”
承瑞顿时魂飞九天之外,焦急地对太医说:“快!快!”那惊慌失措的神情,那短促急切的语气,全无了平日的镇定自若。即使在穷途末路的战场,他也从来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
切脉的太医神色凝重到了极点,然后对承瑞摇了摇头,便低了头站到一旁,不敢再面对一脸绝望的承瑞。
“什么意思?说啊!”承瑞冲上前去,一把拎起了太医的衣领,如同失去了理智的狂兽般,随时会撕碎他面前的每一个人。
“王妃她……似乎饮食中服下过什么……”太医战战兢兢地语不成调。
这时,那稳婆尖锐的惊慌声调响了起来:“不好了,出红了!”
承瑞心中一惊,向来兮身下望去。果然,那稳婆自裙裾内伸出的双手,染了刺目的鲜红。顿时,纵是铁打的身躯也不由得发了软,丢下太医奔向来兮,将她面目苍白的脸搂在了怀中,一声轻唤中透着无比的心痛:“来兮……”
来兮却不似他想象的那般伤心,那张如云似月的美丽容颜上反而轻溢出一个冷冷的笑,用只有承瑞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你我之间,已插入了一人,用不着这孩子来增色了。还是,去了的好……”
什么?承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兮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说,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降生?双手猛地用尽了力气,掐住了那纤白的脖颈,咆哮道:“月来兮!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来兮顿时被掐得喘不上气来,却依然倔强的冷冷地,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笑着,那双比深潭更幽黑的明眸中射出凌厉的目光,充满了愤恨地盯着承瑞。
“天哪!姑爷快放手,你会掐死小姐的!”诗儿急忙上前来掰承瑞的手,但她的力气,怎能与承瑞相提并论?拼尽了全身力气亦是徒劳,画儿、侍兰、颂竹、咏梅见状也都急急扑上前来,几个娇弱的少女拼了命地想要拉开承瑞的双手,却依然如蝼蚁撼山般纹丝不动。
承瑞此刻已是狂怒到了极点,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做下这般疯狂的事情。是她,她杀了他的孩子!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为什么这个如此美丽的女人竟有这般狠毒的心肠?他恨她,恨透了她!一双手如铁钳般紧紧掐住那白玉般的脖颈,双目喷火地盯住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眼看来兮的脸由白渐渐转红,已是憋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画儿豁出去地尖叫了一声,便狠狠地咬住了承瑞的手腕,诗儿见状,随即向承瑞的另一只手腕咬了下去,顾不得许多的她,下死力咬住,将牙齿深陷入承瑞的皮肉之中,立刻,鲜血横流。
被剧痛唤回了理智的承瑞松了手,抬脚一踢,便将诗儿整个人踢飞出去,撞在桌子腿上,震得桌上的杯盘碟碗洒落了一地。诗儿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仿佛已经散了架般,动弹不得。
“乾承瑞!你敢伤诗儿——”来兮顾不得喉间的难受感觉,想也没想便抬手挥了上去,在承瑞的脸上掴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声耳光响过之后,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谁都不敢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呆呆地望着承瑞。
被打了的承瑞没有动,表情也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用冰冷无神的双目看了来兮一眼,便走了出去,将一屋子的乱局丢在门后。
月来兮啊月来兮,知道你绝不是低眉顺眼的贤惠妻子,绝容不下有别的女人与自己分享丈夫,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用了这般极端、狠毒的方式来报复!怪不得,这几****如此平静,平静得令人生疑,却原来你竟谋划着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举动!你已然骄傲到这份上了么?承瑞的心,如同被千百条利刃划过,纵横交错的伤口都在向外淌着血。
“就因为我碰了别的女人一下,她就要杀死我的孩子来报复!”承瑞抬手又灌下一大杯酒,满眼的痛苦。腕上的伤也没有去包扎理会,腥红的血凝滞了,形成深紫色的血痂,就在他的腕上刺目地绽露着。“她说,我和她之间已经多了一个人,不再需要这个孩子来增色!她真狠,我身边增加了一个女人,她便要删减掉我的孩子……”
满怀震惊的承瑾已然顾不得劝慰承瑞了,来兮的这个举动实在令他难以置信。早看出在这个问题上她是个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却想不到她做得这般决绝,连自己的孩子都毫不怜惜。聪明如她,怎么会做下这样的蠢事?她不知道,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么?这皇族中的女人们,哪个不是巴望着尽早添丁,好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却仅因为与二哥赌气,便舍下一胎骨肉,这实在是不明智极了……来兮啊来兮,你怎么任性到了这种程度?在这步步为营的皇家,你这般不懂得隐忍,今后该如何生存下去?眼下与二哥闹到如斯田地,又该怎么收场呢?更让人忧心的是,两个性格都这般强硬的人生活在一起,今后这几十年的漫漫长路,又该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