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嫂嫂,大哥派来结你们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元廷委派的新的千户已经抵达了海宁,因此张煌的几房妻妾不得不搬出了千户衙门,借着这个机会李度安排了这次偷天换日的行动,连同其他几名百户、副百户的眷属统统安排送往日本。
“多谢叔叔这些日子的照顾,”虽然宋元之交的礼教大防还不是那么的严密,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却是历朝历代所不变的,因此潜氏和郑氏得知自己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大洋的彼岸。“可惜叔叔还有另有重任,此行别后,望叔叔多加珍重,异日在日本相会,妾身等一定奉酒与座前,以谢叔叔之恩。”
“嫂嫂这话可是折煞某了。”李度急忙谦逊着。“大哥与某乃是生死之交,大哥临行前又托某照顾几位嫂嫂,因此这些都是某应该做的。”李度看了看被仆妇抱在怀里的张煌的一字一女。“嫂嫂闲话不要多说了,还是快些上船,莫让小侄子、小侄女受冻了。”
潜氏看了看身边的郑娥,作为张煌**里的大姐头,受命处理内外家事的郑娥微微一颔首,于是几人就准备登上小舟顺河而下,到海口换乘大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烟尘升腾,就见一骑快马直奔几人所处的小码头而来。
“阿里赤刻,该死,他怎么来了。”李度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就这么一犹豫,老酒鬼的马厩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这位达鲁花赤大人,一偏腿,从马上跃了下来,双眼扫了扫李度和张煌的几名妻妾,样子看上去份外的阴冷。
“弟妹,”阿里赤刻跟潜氏打过招呼,双眼随即盯着李度。“李大人,你准备把本官的弟妹和小侄子送到哪里去?”
“大人说笑了。”听到阿里赤刻尖刻的问话,李度的脸顿时一青,不过他还是极力压制着,要不是这些时日阿里赤刻还算按照跟张煌的约定比较照顾张府众女,李度恐怕就要示意手下动手了。“潜大人派人来接几位嫂嫂南下,这不,李度也是顺道帮帮忙。”
“潜大人接他的女儿归宁还有几分道理,但是他们几个是怎么回事。”阿里赤刻的手指向郑娥三女。“别告诉我,潜大人连无亲无故的都愿意收留。”
“大哥。”阿里赤刻这么一说,潜氏也不好答话,而张煌剩下的两位妾身原本就是乡下婢女出身,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不得已,郑娥挺身而出。“潜家妹妹也是觉得孤单,力邀我等一起南下,现在夫君又不在了,所以我等思前想后,决定一同南行。”
“哦,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阿里赤刻虚虚的冲着李度和潜氏拱拱手,然而不待众人的脸色转为正常,又一颗重磅炸弹砸了下去。“你们要南下我也阻止不得,但是我那安答离开之前把小侄子、小侄女托付给我,我也答应当自己的儿女想看,所以,要走可以,就请几位弟妹把两个孩子留下来。”
“啊!”老酒鬼这个异峰突起顿时让在场的人脸色大变,这怎么可以,别说张煌现在就这么两个孩子,就是再多几个也不可能留下来成为元廷的人质的。听到阿里赤刻这句话,李度就知道不好了,虽然他觉得阿里赤刻的为人还是值得信赖,但张煌在日本那是多么大的事,断然不可能让对方知道的,因此他向身边一使眼色,随即堆上笑脸,冲着阿里赤刻就要开口。
“李大人,莫不是想动手灭口吧。”但阿里赤刻早就把李度的动作尽收眼底,他一边微妙的向后退了半步,脱离了李度和他几个手下第一波可能的突袭,一边冷冷的说道。“本官立刻海宁府的时候跟新来的曹千户、万副千户打过招呼,你以为,动了本官,你等还有生路。”此话一出,李度身后几个人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李度也深深的吸口冷气,现在张煌在大陆的布局还没有完成,自己要是这么一走,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老酒鬼突然叹了一声,刚才的精明一扫而光,连目光也混沌了下来。“是不是,我那个安答在日本没有死?”正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众人的心猛的一跳,要是这件事传到元廷去,恐怕即便上层不信,但节外生枝是肯定的了。“李大人,我知道你跟我那安答也是兄弟,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害她们母子几个。”老酒鬼背对着李度落魄的走了几步,一回首。“是不是我那安答临行前交代了,要是我对她们有什么不利,你可以当场杀死我。”
“大人,不要胡思乱想了,就是一个简单的归宁而已。”李度脸色的肌肉都在抽筋,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张煌为什么会跟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蒙古老汉结拜了,没错,一切都逃不过对方看似浑浊的双眼。“什么杀人,没有的事。”
“你不说实话,我也不逼你,”阿里赤刻走了回来,一直走到抱着孩子的两个乳娘面前,李度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是老酒鬼却不管不顾的抱起其中一个,用粗粝的手指在孩子娇嫩的皮肤上摸了摸,叹了口气又把孩子还给了乳娘。“可惜,我就是没有孩儿的命啊。”此言一出,李度和潜氏等人仿佛理解了这个落魄的老人。“走吧,走吧,”阿里赤刻挥挥手。“告诉我那安答,做大哥的我没有对不起他。”
“大人,”李度跪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潜氏、郑娥等也跪了下来。“大人,我替我大哥(夫君)谢过大人的高义了。”这话不啻是在变相承认了阿里赤刻的推测。
“走吧,走吧,呱噪什么。”老酒鬼驱赶着,很快在他的视线里,小船渐渐的淡去了。“走了好啊,走了,老酒鬼就没有这么多操心的事了,老酒鬼又可以醉生梦死了。”
“达鲁花赤大人,”站在阿里赤刻身边的李度灵机一动,他觉得这可是把对方拉上同一条船的好机会。“大人,既然喜欢我那两个小侄子、小侄女,何不跟他们一起去南方呢。”
“哼!”老酒鬼冷哼一声。“我是海宁千户所的达鲁花赤,要是我失踪了,你们还能暗暗稳稳的在海宁待下去嘛?”阿里赤刻回到马上。“再说了,我是国人,你们干什么我都管不着,但要是想跟大元的天下过不去,休怪老酒鬼不记得这份情义了!”
“你们的话都有道理,不过想要推翻幕府有两个前提条件。”左大臣鹰司兼平虽然是前摄政关白左大臣近卫家宝的儿子,跟近卫家当前家主近卫基统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兄弟两人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其根本原因还在于双方在与北条家交往过程中受到的差别待遇。“第一,如今的宫方可没有心思和力量去跟北条家斗。”
宫方所有的力量是不用提了,自从“承久之乱”之后,宫廷和公家就没有武力去跟幕府对抗了。但关键的是心思,后宇多天皇只会吃喝玩乐和沉溺于佛事礼拜,而龟山法皇和后深草法皇之间又不共戴天,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确保倒幕派一方有一个坚定的斗争核心并借此获得大义名分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了。
“第二,别忘了元寇还在九州岛上虎视眈眈呢。”鹰司兼平看了看在场的几位公卿。“一旦我们和幕府之间内斗的话,会不会便宜了元寇呢?要是让元寇趁机踏上本州,恐怕我等就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了。”
“宫方没有心思也属正常,当今也类人主嘛。”大藏卿西园寺实兼是本代的西园寺家主,而西园寺家世代跟皇室联姻,其姊就是后嵯峨上皇的中宫大宫院姞子和后深草法皇中宫东二条院公子,可谓是倒幕派跟**持明院统一系联络的不二人选。“不过,想来今上也已经厌政,只不过考虑到皇统要轮替所以恋栈不去,只要再加一把火,想来终归还出家皈依三宝的。”西园寺世代所领的周防守护一职已经被北条家所夺走,现在伊予的守护职位又成了镰仓的新目标,愤愤不平的西园寺实兼这才不得不参加到这场密谋中来。“对此,据说几位上皇也颇有静极思动的考虑。”
“其实要想元寇不插手我等的倒幕也很简单。”出身藤原北家道隆流的宫部大辅水无濑高英则回答了鹰司兼平的另一个问题。“幕府不是让朝廷商议是否想元寇称臣并派出皇子为质嘛,那就称臣。”此言一出,满场皆惊,然而高英毫无自觉的解说着。“中国历代朝廷都是自以为大国,奉行外圣内王之术,只要国书恭谨一点,使臣低调一点,元寇当不会抹下脸面来干预我国内务的,而且以我看来,若是可以借机将一切过错推到幕府身上,从元寇借兵或是得到些相助也不是不可能的。”
“好,好主意,我们管我们跟元寇称臣,幕府管幕府跟元寇对抗,两相比较,元寇一定会选朝廷作为日本正朔的。”当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朝廷要是卖国的话,很容易被幕府攻击的,该怎么做,自然还要仔细研讨才是。“至于让皇子入质,我看也可以变通一下,我也曾闻听高丽王嫁女与元廷,若是我国也能效仿故智,恐怕,兵祸自此即刻远遁我国,咱们也好宽下心来跟幕府算总账。”
“那谁去联系元寇,又有谁来联络西国的倒幕志士。”
“我听说日莲的门徒已经进京,是不是可以让他们联络倒幕志士。”
“那和元寇的联络呢?”
“幕府不是要派人去跟元寇谈判,咱们正好一并派人前往九州。再说了,元寇一日不彻底征服九州,他们绝不会轻易踏足本州的!”
“好,那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