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再一次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这已经是勇信中军参加樊城守卫战的第四天了。这四天里,蒙古军方面一共发起了三次攻击,虽说频率并不算很高,然而鞑子一出手就是成千上万的人马,仿佛是不把新附军消耗殆尽,他们绝不甘心的样子,这下就苦了张煌他们。第四将原来还有十个队近五百人,可是就这三天下来,不但压缩裁撤了其中的六队编制,就是将本部和剩下的四个队加起来,也不过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余人。
其中就张煌的本队而言,除了同样命大的赵彬、谢坤和在后方负责辎重和火头的李度尚且安然无事以外,钱三、麻九以及八个旗头非死即伤,而原本有三十九人的队伍经过两次兼并他队之后到现在也不过只剩下了三十三人。
相比普通效用和下级军官的伤亡,作为作为中级将领的部将、训练官甚至副将、正将本身也出现了伤亡。正将李守庸被探马赤军的弓箭射中右肋,虽然命保住了,但战场肯定是不能再上了,而副将杨勇也在背上挨了一刀,只是勉强保持着对第四将的指挥。
“徐大哥,”正在为张煌擦拭伤口的李度一眼扫到寻过来的徐立,急忙提醒着。“徐训练官来了。”一听此言,张煌急急站了起来,别的不说,本将之主的李正将阵亡了,那么作为副手又坚持奋战的杨副将扶正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而作为杨勇心腹的徐立指不定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的准备将甚至副将。
“老弟啊,”看到在李度搀扶下迎接自己的张煌,徐立满意之极,对于张煌,他还是以拉拢为主,别的不说,这么能打的部下,就是自己升任了准备将乃至副将后也得倚重三分的。“怎么伤在哪里了?”
“不碍事,些许小伤而已,只不过刚刚有些脱力了,让徐大哥见笑了。”张煌满脸堆笑着请对方坐了下来,一旁的李度知趣的送上一瓢清水,这也是当下这个血火战场上能找到的最好的招待了。“不知徐大哥此来是有何吩咐。”
“咱们将要撤下去整补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张煌和李度对视一眼,双方的眼中都透着如释重负的神色。“哥哥我在这里要跟兄弟道声恭喜了。”张煌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徐立却卖上了关子,直到张煌长身而起,深深地一躬,这才换来了所谓的内幕消息。“中侍郎给我看了这次呈报的战功名册,兄弟可是排名前列啊。”张煌心里一动,徐立这么炫耀自己跟杨勇的关系,莫非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他正在思索,就听徐立继续着。“兄弟这次少不得一个部将,就是做到哥哥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难道还不可喜可贺嘛。”
“多谢哥哥提点。”张煌脸上配合的露出笑容,没错,队将、部将别看只有一字之别、两者的官阶也同样只有从八品,然而部将却是将、部、队三级中极其重要的过度,不到部将无以图准备将、副将和正将的位置。然而面对可能的晋升,张煌其实并不满意,要知道随着南宋兵制的破坏,部一级已经没有了统兵的权力,一旦成为了部将、训练官就得交出本队指挥权到将里赴任,虽说不见得是明升暗降,但没有了赵彬、李度在身边,张煌觉得自己就成了所谓的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的高级传令兵了。“不过,小弟还想请教一下大哥,不知道我交卸之后,这右一队交由谁来执掌。”
“恐怕还轮不到他们两个。”徐立知道张煌的意思,本来就准备卖个人情的他干脆指明了。“赵彬和谢坤的资历还有些弱了。”这是借口,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右一队成了第四将的绝对主力,作为长官的杨勇或是其他什么人绝不会坐视交卸了指挥权的张煌依旧保留对右一队的影响。“不过,既然兄弟有心抬举他们,我倒可以帮你在中侍郎勉强进言,在重新补充后的第四将里挑两个新队给他们。”
“多谢大哥。”是交换嘛?张煌当然心知肚明,不过总算让两人有了出路,也不枉自己曾经是他们的官长,于是张煌再次拜服下来称谢道。“徐大哥对小弟情深意重,小弟无以为报,今后大哥旦有所命,小弟绝无二话。”
“好,好极了。”徐立要的就是这句话。“这话我记下了,到时候老弟切切不可推脱啊。”说着,徐立笑呵呵的站了起来。“你继续养着,我去其他几个队通知一二,要是鞑子不再发疯了,今天晚上,咱们就过河回襄阳去!”
徐立走了,但张煌却站定了脚跟,鞑子是在发疯嘛?绝对不是,元蒙军的动态绝对是有自己的章法的,不间断的施压是为了什么?一方面是迫使襄阳源源不断的把兵力投送到樊城这个绞肉机里消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护继续修筑贴近内城的城墙。至于有没有调动宋军援兵,围点打援,张煌不在这个高度,看不起这个布局,然而一石多鸟总归没有错的。
“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了。”张煌喃喃着,襄樊的沦陷已经写在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书上,而随着襄樊的沦陷,宋王朝的国祚也将命不久矣,何去何从,对于只是一个炮灰小卒的张煌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贼老天,你把老子抛在这里究竟搞得什么鬼呀!”张煌真想冲着老天高声唾骂着,然而看着身边的李度,一腔的不甘只能化作悠悠的叹息。“八指,让兄弟们准备一下,把所有人都带回去。”
安葬殉国的同侪是庄严肃穆的,给伤残者和遗属们发放抚恤也是令人伤感不已的,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张煌就过的极其的悠闲了,随着杨勇、徐立等人的次第晋升,他也被简拔为了训练官,因此补充兵丁、索要补给物资等诸多繁琐到了极点的事物也就跟他毫无瓜葛了,看着赵彬和谢坤忙得脚不沾地,张煌倒也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感受,不过要是时光就此停止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他顺心了,但新任第四将的正将杨勇此刻却在闹心,且不说跟着他很紧的徐立并没有按着他的意愿升任副将,而是只得到了准备将的名目,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上峰还塞进来一个新任的副将唐子康,此举不但分散了他手中的兵权,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更是对他的不信任和牵制。虽然归根结底还是两宋皇家祖宗家训留下来大小相制的老根源,但在杨勇看来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内。
“你们也是跟着我多年的老人了,”杨勇向身边的人问计着,很不巧,获得了徐立推荐而刚刚晋升的张煌现在也被视为了杨正将的心腹而一并传唤了过来。“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对付这位新来的副将大人。”
“不如,干脆一点。”同样刚刚升任部将的右二队队将马涛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城里兵荒马乱的,整天都有人准备溜出去投鞑子,失踪一个应该引不起别人的怀疑。”
“这可不行,”虽然觉得这个唐子康挡了自己的道,然而徐立却不糊涂。“哪有刚刚升职就投敌而去的,再说了,就算干掉了姓唐的,上面不会再派一个人下来嘛,难不成第二个也要干掉嘛。”想想也是不可能的,真要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话,杨勇和徐立德位置也是坐不稳的。“你这个主意使不得。”
“要不在给他的兵上和军械上动动手脚吧,给他些挑剩下的,到时候让他知难而退。”说这话的是从右五队押队任上升为部将的龚强,这次一共升上来一个训练官和三个部将,其中只有一个是原来李正将所领的左队队将,其余的都是从右队中上提的,也许正是杨勇一碗水没有端平,这才引起了钤辖吴信的警觉吧。
“这个似乎也有些行不通吧。”要知道关于补充兵员和补备的军械都是由拨付官来经手操办的,而拨付官本身就是钤辖大人安插在第四将的钉子,要背着他为难新来的副将,这难度恐怕也是不小的。“星流,你有什么章程。”
“我?”张煌刚才还在腹诽着几个人不干正事,只知道勾心斗角,要知道因为襄阳围困日久男丁几乎已经被抽调一空,因此第四将到现在才补充了不到两百人,根本没有恢复应有的建制,真是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跟钤辖大人那去多争取些呢。但没曾想杨勇直接问上了自己,一时间张煌还真有些张口结舌呢。“我,”张煌咽了咽口水,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命运可以说跟杨勇的信任息息相关,因此即便是窝里斗,他也要说出个子午寅卯来。“其实我觉得龚部将说的倒也不差,”张煌只是顺着龚强的思路稍加以变动。“要不,大人,咱们把原来的左队分给他三队吧,顺便把老兵全都抽出来。”
“好,好主意,星流这个主意好啊。”徐立拍掌叫好,他当然明白不管最终抽出来的这个队落到是不是落在他的手里,但至少自己跟副将的话语权也就相差无几了。“要是这唐副将有什么不满的,就推给上面,咱们不是还有一百来人没有补进来嘛,只要姓唐的能搞来兵和军械器备,给他三个队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石二鸟嘛?”杨勇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给他三个队的空额,再把老李的队将、押队、拥队留下来几个敷衍他,倒不是不可以,”在暂时还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就先把其他各队都补起了,接下来就看咱们新来的唐副将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