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大人请看,当初港口就建在那里。”孙佑兹的运气还算好,失散的三条一等巡海炮舰在平波号的搜寻下一一被找了回来。更好运的是经历这么一场自然伟力之后,整个舰队不过失踪了十余人,至于伤者和损坏的船体,经过一段时间的整修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旧观。甚至他所要寻找的往昔商港的遗迹就在炎阳号躲避风浪的大岛之上。
“不错,正好是避风的位置。”缓缓驶入海岬的战舰上,孙佑兹观察着在两侧山崖掩映下的破落海湾,远远望去,一条已经几乎腐朽了的栈道从海滩上蜿蜒而来,几叶单桅的小渔船随波而动着,合着远处椰林中隐隐出现的几座小茅屋,显然这就是当年繁华的残留物。
“下官曾经派人上岛打探过,岛上还有一两名华族以及华族的子嗣留存,因此村民对咱们还是很友好的。”炎阳号船千总罗顺成亲自跑到旗舰上引水,其目的当然是为了在孙佑兹这个新任总督的亲信面前留一个好印象。“不过岛子这边出产不丰,除了打渔、食椰以外,只开辟了少量的稻田,恐怕无法供给大队人马。此外,此地一共大大小小十六个村子,彼此之间互有攻伐,也绝非一片乐土。”
“井底之蛙。”孙佑兹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岛上的土民还是在讥讽罗顺成的眼光,不过这么一说,罗顺成也不好再接口说什么,又观察了一会,孙佑兹命令到。“以金阳、坤阳两舰向北溯岛一圈,绘制海岛地图其余各舰抽调水兵,随本官上陆。”说到这,孙佑兹的目光看向罗顺成。“罗千总,既然你已经跟土人有所联络,就充当本军的先锋吧。”
当浩浩荡荡的舰队出现在宁静的海湾的时候,岸上的土人早就被惊动了,其中不乏有人认出了这是当初漂流至此的炎阳号的同伴,正当土人不能理解对方是否存有善意的时候,远远望去数条小舟被从大舰上推下,身着红色战袄的大华军人正如同蚂蚁一样爬进小舟,随即向岛上划来。一见此情,土人惊骇异常,绝大多数的人都隐藏了起来。
“康老汉,”小舟往返着将数百名大华军人从船上转移到了岛上,而一马当先的炎阳号的水兵们齐声呼唤着当初留滞在岛上的老华族。“出来,快出来,提督大人要见你。”一阵鸡飞狗跳的搜寻之后,才在一间破茅屋里把瑟瑟发抖的父子两人给找了出来。“康老汉,别躲了,你走运了,提督大人要抬举你了。”
“你就是康老二。”看着皮肤黝黑如同土人一样,衣服有一截没一截的,额头上深刻着岁月带来的痕迹的康某人,孙佑兹的眉头就是一皱。“当年废港之后怎么不回国内?”
“大老爷,小人,小人原来也想跟船回国,可是那日发了寒热重症,船主怕传染给其他人就把小人给丢在了岛上。”康老二的汉语一开始说的结结巴巴,但是越说越流利,仿佛找回了过往的记忆。“好不容易将养好了身子,可是再也没有西来的船能把小人捎回去了,”说着说着,康某人潸然泪下。“这么断了希望,小人才在岛上寻了个婆娘,定居了下来。”
“这么说你也是吃了不少苦了。”孙佑兹点点头,尽管大华已经广泛使用黄花蒿来治疗疟疾,但是要预防却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海上行船最怕出现传染病,因此康老二的说法是可信的。“这是你儿子。”康老二应了一声是。“倒也壮实。”爹娘哪有不喜爱儿子的,一听得孙佑兹的夸奖,康某人立刻转涕为笑。“对了,当年你是何等民啊?”
何等民?这是一句试探,若是大华的子民应该说是功民或是庶民,若是从大陆来的海商水手应该会说自己是南人、汉人、色目、蒙古四等民中的一个,显然康老二是听懂了孙佑兹的问号。“回禀大人,小人是庶民。”
“倒也实诚。”大华的户籍制度严密,民有民籍、奴有奴籍,而从大华元年到现在的籍贯文书各州、各县还没有一份被允许销毁的,因此只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查,绝对可以查明康老二是不是在撒谎,不过这显然是没有必要的。“本官虽然不能立刻抬举你们父子为功民,但是还是有一件好事可以告诉你们的。”孙佑兹顿了顿。“本官决议重新在此开港,你们父子有没有兴趣为本官做事啊。”
康老二大喜过望,一个长稽下去。“愿意,愿意,老儿自然愿意为大人效命。”
“那好,你先暂且把所有村人给召集起来,本官雇佣他们修筑海堤栈道以及扼守港口的要塞。”孙佑兹想了想。“你可以告诉他们,每日管饱,十日可以再领一斤糙米、一斤甜酒。”
“是,是,老儿这就去传大人命令。”康老二忙不迭的答应下来,随即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不过,此地民风懒惰,只要有一口饱饭估计就不愿再动弹了,大人真要驱使他们修筑港口等事务的话恐怕会失望的。”
“果真如此吗?”孙佑兹其实也明白,整个海国的土民都有这个好逸恶劳的毛病,但此刻他却反问道。“兴修港口、要塞乃是急务,若是没有足够的人力殊难办到,康老二,你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啊?”
“老儿,老儿以为,与其雇佣其力不如直接驱使为奴。”康老二的眼中显然有一丝阴冷的目光,看起来这些年他在此地也颇不受见待,以至于见到同胞之后就出了这个报复的主意。
“驱使为奴?”孙佑兹心中深以为然,但是他却不会像康老二这样亟不可待的将所有岛民推向自己的对立面。“大胆!”于是他断喝一声,立刻吓得康老二作出一副垂眉顺目的样子。“本官乃是上国堂堂之军,岂是你手中的屠刀。”看着吓坏了的康老二,孙佑兹突然话锋一转。“之前你跟罗千户所言本地颇多世仇残杀,可有此事。”康老二小鸡舂米一样频频点头。“那好,你去告诉村中长者,本官既然借他土地开埠,也不是白借的,本官愿意帮助他们消灭宿敌,让他们把所有的敌人都指出来。。。。。。”
对于孙佑兹的提议,村中的长老当然表示欢迎,且不说他们不知道对方手中的火器有多么的犀利,就是上岸的四百多名水兵也已经超过了附近四五家村寨加起来能拥有的壮丁数目,更不要他们手中雪亮的铁器了,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一场小规模的猎奴战争开始了。
“他们在跳什么鬼画符?”孙佑兹带着四条战船上的剩余水兵开始了先期的平整、选址的工作,而广洋右军的副都指挥使郝文杰和蔡智庆则兵分两路分别带着两百名水兵在土人的带领下向尚不知情的敌人杀去。
“老习惯,是战前动员呢。”某千总如是向长官汇报着,大华军的突然打击让其他各村各寨的土人猝不及防,因此战事一旦展开就发生在对方的村口,不过土人的战争实在繁琐,先要吱吱呀呀的请神灵赐福,换成大华军有这点时间早就杀将过去了。
“让康家小子告诉土人,过去喊话,现在投降饶他们一条性命,否则格杀勿论。”郝文杰不耐烦的命令着,终于在仪式结束之后,一名土人跑到对方寨门口唧唧歪歪的大吼大叫了一通,结果却被对面射出来的弓箭射中了肩部,鲜血淋漓的逃了回来。
看到自己的族人受伤,土人头目大怒,立刻发动了一次进攻,结果却在对方并不密集的弓箭射击下逃了回来,见到此情此景,大华军上下无一不摇头叹息。事实上海岛的炎热气候和高盐度的环境对弓箭的保存十分不利,对手的弓箭也只能在十几步的范围内发挥作用,而且射出的箭矢因为弓力不足多半只能令对手负伤,除非走运射到要害,其实比挠痒强不了多少,但是就是这等程度的攻击却让土人生受不了,由此可见岛上的战事绵延并非没有道理。
“大人,不要小看了弓箭。”生硬的汉语是康家小子的声音。“山里的村子箭上都有毒。”
话虽不多,但是意思却明明白白,立刻让郝文杰从自得中惊醒过来,他拍了拍康家小子的肩。“好小子,多谢你提醒,不然真误了大事。”说着,他手一挥,一门一寸半的野战炮被推了过来,这型野战炮是陆军专用的,不过海军考虑到上陆作战的可能在巡洋舰上都配有这么一到两门。“给我轰开寨门。”
土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华水兵们在对方射程之外的地方摆上一件古怪的物件,随着装药、送弹、压实、引火,接着就是一声让土人纷纷震倒的巨响,仔细观看的会发现,随着一团火焰在古怪物件的前部冒起,一阵浓烟之后,对面的寨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寨子里更是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呼叫声和部分惨叫,显然这样古怪的物件有着巨大的威力。
不等对面寨子里做出反应,这边又好整以暇的完成了第二次装填,又是一声巨响,此刻寨子里的土人知道要是这么干熬下去,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所谓天神的惩罚,因此他们鼓起余勇,打开寨门蜂拥而出,企图抢在神物再度射击之前杀死那些古怪的祭祀。
“预备!”早就等着他们出击的大华水兵们纷纷将手中的火铳夹在支架上。“开火!”
一阵炒豆般的铳声之后,哀鸿一片,威力巨大的铅弹不但将这些根本没有防护的土人纷纷打到在地,更有甚至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其中的几个掀飞了起来,飞舞的鲜血在炽热的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妖艳的晕彩。
“上!”郝文杰一声令下,早就按耐不住的其余水军在持着掉刀、横刀的官佐的带领下平端着长枪缓缓压上,随着他们整齐的脚步,这个寨子的末日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