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马邑。
车队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终于在午时到达了马邑县。
一入城门,韩越就迫不及待的朝家里冲去。
脚下跨着踏雪乌骓,轻车熟路的拐过多个巷口,梦中多次回荡的院门终于显现在眼前,大门依旧敞开着,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有盗贼进入,在聂宏这个县丞的治安管理下,马邑几乎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境地。
韩越停留在门口,环顾四周的景色:还好,都没变,还是走之前那样。不知道家里人还好吗?福伯是不是还在院子里培育他的花花草草?张婶的饭菜是否依旧那么可口?张大哥和小翠姐都对对方有点意思,不知道有没有好上?
韩越想到这,嘴角荡起一丝微笑。还有,还有母亲,她的身体是否康健?还有巧儿,有没有因为相思而变得憔悴?
踏雪乌骓踏着达达的马蹄声,缓缓走近院内。
好似翻阅旧黄历般,熟悉的事物一幕幕跃进眼帘,从儿时的欢乐到美好的豆蔻年华。
“那些无法忘怀的记忆,那金子般的岁月,那仿佛铭刻在骨子里一样的欢乐和泪水。”退伍那天,战友说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韩越心中,以前的自己,深沉、自大、而又不知所谓,从不懂得如何去珍惜,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自己。
现在的韩越终于明白,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有人离逝,以前的,所谓那些美好的种种都终将会过去,真正该珍惜的,是还留在身边的人,是那些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韩越将踏雪乌骓牵入马厩,独自向庭院中走去。
走进庭院,映入眼帘的是熟悉无比的景物,搭建起来的简易木架上挂着一串串的葡萄藤,晶莹滚圆的葡萄吊在架子上,鲜艳欲滴。庭院周围种着清香淡雅的野ju花,四处都飘散着ju花沁人的香味。
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渐渐浮现,白衣似雪,般般入画。
韩越只觉好似是“夜来幽梦忽还乡”,一切都显得有点不真实。
巧儿正在院中打理福伯最真爱的ju花——雪珠红梅,看样子它就快要盛开了。巧儿的样子甚是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韩越的到来。
韩越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伊人,眼眶渐渐湿润。
巧儿瘦了,真的瘦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定是太过想念自己吧!何苦呢,这个傻丫头!
韩越恨不得立马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却又怕吓坏了佳人。
明明人儿就在眼前,韩越却迟迟不敢呼喊出口,只是痴痴的望着,望着……
“丫头。”韩越终于按捺不住,轻轻的呼喊一声。
时光好似定格在这一刻,巧儿娇躯微微一颤,竟是呆在了那儿。
巧儿拼命的控制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回头不过又是一次失望。
深秋寂寞时,不敢盼归人……
曾经无数次在幻梦中听见归人在身后亲昵的叫着自己“丫头”,也无数次暮然回眸,换来的,却是无数次叹息和失望。
巧儿还是压制不了心中的思念,哪怕再如何劝诫自己——不要回头。
螓首始终还是回转过来。
多少次梦见,他面带微笑地站在自己身后,叫着自己丫头;多少次梦见,他张开双臂,要将自己拥入怀抱;多少次梦见,他就这样突然归来。
多少次,梦见……
思念如丝,望着眼前俏生生人儿,韩越如鲠在喉。
佳人瞬间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着,也不去擦拭,只是痴痴的望着,望着……
俩人默然相望,竟无语凝噎……
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愿望,我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韩越紧紧的抱住巧儿,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怀中的佳人,什么君王霸业,什么扫清寰宇,统统见鬼去吧,他只想安静地抱着,就这样抱着,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韩越在佳人耳边轻轻的吟咏着,巧儿娇躯一颤,听着情郎斩钉截铁的海誓山盟,只感觉快要被幸福融化了,哭着,笑着,不能自已。
韩越终于轻轻松开巧儿,抬起她的俏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二人仿若合为一体,不带一丝欲念,不带一丝杂乱,只有相互间浓浓的爱意,一切尽在那深情的一吻之中。
良久,唇分。
韩越温柔的擦去巧儿脸颊上的泪水,见她小花猫般惹人爱怜的样子,不由打趣道:“别哭了,巧儿乖呀,再哭就难看死了。”
巧儿脸色泛春,挤入韩越怀中,破涕为笑,低声道:“还笑话人家,公子不也哭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韩越举手投降,指着那株雪珠红梅,问道:“福伯呢?怎么要你照看这花儿?”
“福伯病了,要休息两日,所以让我代为照看一下。”巧儿玉手环住韩越的腰身,也不管其他了,好似生怕情郎突然溜走似地,丝毫不愿撒手。
“对了。”韩越闻着佳人身上沁人的清香:“我稍了几封信回来,难道没有收到吗?”
巧儿轻轻点了点头:“都有收到的,不过没有人好捎带给公子,又怕影响到公子求学的心态,也就没有回信了。”
韩越心中感动,巧儿总是如此善良,哪怕自己饱受相思之苦,也不愿累了远方的情郎担忧。
“娘亲呢,她身体还康健吧?”韩越初回家乡,心中挂牵甚多,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
“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巧儿低声细语的说:“只是有时候想念公子,性情较以前变得有点忧郁了。”
“如此倒好,身体无恙就行。”韩越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我回来,打算把你们都接去晋阳,以后就不要再分开了。”
巧儿娇躯一震,眼中亮出光彩,抬起螓首:“真的吗?真的不再分开了?”
“傻丫头……”韩越刮了刮巧儿秀挺的鼻子,心中一痛,双手不禁抱得更加用力,语气分外肯定地道:“真的,以后,都不再分开了。”
巧儿心中欢喜,嘴角划出一丝微笑,也将情郎抱得更紧了,二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相互依偎着,感受情人心中的爱意。
“哎呀,巧儿真笨。”巧儿突然自责地骂了一声,见韩越奇怪的望着她,吐了吐可爱的舌头:“巧儿只顾抱着公子,忘记去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了。”
“不必了。”韩越哑然失笑,问道:“娘亲在哪儿?”
“夫人在书房。”
“走,咱们去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韩越拉着巧儿的柔夷,快步朝书房走去。
“咚咚咚。”“咚咚咚。”轻慢有力的敲门声突然想起。
“是巧儿吗?”屋内传出一声清脆的低呼,语气稍显慵懒。
“夫人,是我。”在韩越的眼神示意下,巧儿乖巧地回应一声。
细微的脚步声慢慢声行近,“哐啷”一声,房门轻轻打开。
“孩儿见过娘亲。”韩越伏地而跪,行了大礼。
韩夫人呆呆地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儿子,鼻头一酸,晶莹的泪珠哗哗的往下掉,赶紧上前两步扶起韩越,带着几分哽咽的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韩越见韩夫人哭泣,心中恸然,为了不使母亲太过悲伤,安抚道:“娘亲,二叔他们就在后面,相信不一会就要到了。”
“你二叔也回来了?”韩夫人止住悲声,有些惊愕的问:“怎的,你与你二叔同路而归吗?”
韩越想起此事还有几分后怕,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二叔回来,孩儿再细细告与您吧。”
韩夫人赶紧吩咐厨房做饭,等待韩朗等人到来。
不一会,韩朗就带着车队行至了大院门口,安顿好伤亡的护卫,韩朗领着韩浩余意二人进屋拜见韩夫人。
韩朗躬身拱手,韩浩余意二人急忙跟上欠身一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韩夫人急忙从座位中站起,对韩朗道:“小叔,这是浩儿跟意儿吧?”
韩朗点点头。
“是的,大伯母,小侄是浩儿。”韩浩低着头,执礼甚恭。
一边余意眼珠一转,小跨步走将过去,拉着韩夫人的手,撒娇道:“幸得大伯母还识得意儿,可有些人却将意儿认错了。”说到后面几乎如泣如诉,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余意虽然跟韩夫人家没有亲戚关系,却也是随着韩浩称呼韩夫人为大伯母,韩夫人对其也极是宠爱。
一边韩越听得此话冷汗直冒,这个小妮子,当时还说不介意来着,现在一碰到娘亲却这般说,女人呀,还真是善变的动物。
“哦!有这等事?”韩夫人眉头一皱:“是谁如此这般,意儿说与大伯母听,大伯母帮你做主。”
余意嘴角荡起一弯弧月,正待说话。
韩越猛地瞄见余意好似奸计得逞般的微笑,惊觉不妙,赶紧插话道:“娘亲,此事都是孩儿的错。”
见韩夫人疑问的眼神,韩越继续道:“都怪孩儿眼拙,没有识出意妹,不过……其实意妹也有几分责任。”
韩越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尤其是余意,若时从眼角闪过的凌厉余光,好似在说:“本姑娘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韩越心内暗笑,挺了挺胸膛,感叹万分道:“孩儿实在没有想到,才五载未见,意妹竟出落得如此美丽,古人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在孩儿看来,意妹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所谓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回眸一笑百媚生,疑似仙女下凡来,纷纷不过如此。是故孩儿在那般情况下,虽然脑海中惊为天人,却不敢想象这就是儿时鼻涕乱窜,时常跟在我和大哥屁股后面的小丫头片子。于是……才没有识认出来。女大十八变!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呀。”
韩夫人和巧儿倒是习惯了韩越的口若悬河。然而,第一次见识到得韩朗,韩浩,余意,樱桃等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傻愣愣的看着韩越。
好在韩越机智,从余意行动的第一步就看出不对,脑中急转,几乎将形容脑海中形容美貌的词句全都搜罗出来,将余意夸得好似天上仙女,国内无双般。要知道韩夫人从小就对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很是疼爱,不然小时候他和韩浩二人也不得常常因为将她逗哭而挨打了。
其实韩越大可不必再怕,都已经是弱冠之人了,韩夫人未必还会用棍子抽他?这些,纯属是儿时的心理阴影罢了。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余意虽然心里听得欢喜,嘴上还是嘟着嘴,极小声的骂着:“马屁精。”
“呵呵……好了,好了,意儿。”韩夫人笑了起来:“既然越儿也是无心之失,你就看在大伯母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余意无奈,只好低着头道:“意儿也未怪过韩大哥,只是心中有几分岔怨罢了,既然韩大哥是无心之失,意儿自然能够原谅。”
韩越听得心中狂笑:跟我斗!嘿嘿,小妞,你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