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功夫,沈凌碧便双手端着一个雕花木盘回来了,盘中放着一个五六寸高的青花小瓮,旁边另叠放着三只小碗。
莫云瑶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便迫不及待地拔掉瓮上的软木塞,双手捧到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陶醉道:“真香啊……上次吃到,还是三月里云逸哥哥过生日呢!”
莫云瑶说完便放下瓮来,将三只小碗一字排开,依次斟了浅浅一碗,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干娘、云逸哥哥,我先尝了哦。”说着端起一碗就往嘴边送,先是伸出丁香小舌轻轻一探,口中啧啧有声,接着是一抿,再下来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沈凌碧看她吃得香甜,不禁莞尔一笑,自己也顺手拿起一碗,朝林云逸递过去,和声道:“你也尝尝吧,这东西调治起来却也太过费事,往后我还真不一定有那个闲心了。”
林云逸摇摇头道:“儿子最近却是不便吃这些个培元的东西。”
沈凌碧闻言眼睛一亮,喜道:“莫非是要破关了?”
林云逸点头道:“正是,我今日跟坐忘峰云晦师弟切磋了一番,大有所得,似乎将要突破了,我正待回禀父亲之后,就要寻个地方闭关的。”
沈凌碧甚为高兴,赞同道:“这是好事,你父亲知道了,也定是欢喜,绝不会拦你的。”说着目光落到埋头大吃的莫云瑶身上,忍不住数落道:“瑶儿啊,你往后也该好好用功了!你逸哥哥都快要进入炼气六层了,你还在二层打转,这往后要是筑不了基,可怎生是好!”
莫云瑶不住地把头乱点,却是不带正眼瞧她的。沈凌碧还想再教训她两句,这丫头双手一摊,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碗递了过来,可怜巴巴地说:“干娘,我还要……”
沈凌碧却是无奈,接过碗来,恨铁不成钢地说:“这百花露也是掺了不少珍稀药材制成的,若是好生运功炼化了,得的灵气却也不少,你怎么拿来当零嘴儿吃。”话是这般说,手上却还是没停,将将倒了半碗给她,叮嘱道:“可不许再要了,回头炼化不了,准得闹肚子。”说着自己也端起一碗,正待品尝之际,突然神色一动,朝林云逸吩咐道:“你父亲回来了,你也去迎迎他,省得他成天羡慕人家有儿子伺候。”
这话半真半假,分量却是不轻,林云逸微红着脸生受了,匆匆走了出去。
不一会一个身村高大的中年文士走入房中,此人方面大耳,双目如电,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身披青衫,腰挎长剑,颔下三缕长须微微飘荡,乍一看不似有道全真,反倒像个卸甲的将军,林云逸正低眉顺眼地紧跟在他身后。
见到丈夫归来,沈凌碧自是起身相迎,莫云瑶也甜甜叫了一声“干爹”,然而看到凌风子面色铁青,却是不敢上前撒娇。
凌风子见到莫云瑶倒是挤出一丝笑容,打趣道:“原来是我的乖女儿来了,两月不见,可是又长高了。”对着妻子却没有好声气,冷哼一声绕过她,自顾自走到主位坐下,端起桌上的百花露一饮而尽,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撂,发作道:“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沈凌碧哂笑道:“夫君这话却是奇了,儿子打小就是你在教他规矩,就连我想要抱他两下,你都把着不让,怎么这惹了事就有我的干系了?你这样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却又是在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了?”
凌风子当着儿女们的面被妻子抢白,大感面上无光,却又不便跟她斗嘴,只得掉转目标,对着儿子吼道:“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跪下!”林云逸不敢违逆,屈膝跪在他跟前。
凌风子冷冷扫了他一眼,喝问道:“刚刚你凌弘师叔传来剑讯,说是你这孽障今天跑到坐忘峰闹事,在人家大门口把一位师弟给打了,可有此事?”
林云逸低头应道:“确有其事!”
凌风子把桌子一拍,怒道:“混帐!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都知道仗势欺人了!我往常都是如何教导你的?苦口婆心地教你尊敬师长,友爱同门,没想到竟然教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林云逸不敢答话,沈凌碧却是不依了,不屑地道:“我当是多大个事呢?不就是跟师弟切磋了两把吗?就算有个磕磕碰碰的,那也并非恶意伤人,给人家好生赔上一瓶灵药不就是了。再说这动手斗法,有来就有往,咱家逸儿可也是吃了亏的,连头发都给人烧了好大一片,想必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这谁是谁非还没弄清楚呢,你倒先发作开了。逸儿,你先起来!”说着伸手去拉他,林云逸却是犟着身子不肯起来。
沈凌碧没法子,只得继续数落起丈夫:“逸儿难得回来一趟,你见了面毫不关心也就罢了,光知道吹鼻子瞪眼,你算是哪门子当爹的?照我说啊,儿子比你可出息多了,他刚还跟我说,马上就要突入六层了,这苍云山小辈里头,又有哪个及得上他?更不用说,想当年你……”
凌风子听到这里,赶紧打断了她,不自在地说:“行了!当着孩子们的面,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却是已经没了气势,只得朝儿子挥挥手道:“你且起来说话!”林云逸老老实实地立起身来,垂手站在一旁。
凌风子醉心天道,执掌俗务倒也并非满腹私心,但要说大公无私那是纯属扯淡。他压根就没有为坐忘峰出头作主的念头,方才只不过是多日未见,教训儿子的瘾头又犯了,就是没事找事都得耍耍威风,更别说还有个由头。这火气来得急,去得更快,此时他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儿子的冲关大计上了,只见他斜着眼睛打量了林云逸两眼,问道:“你娘说你就要突破六层了,此话当真?”
林云逸点头道:“不敢欺瞒父亲,孩儿今天跟蔡师弟切磋后,若有所悟,此次回来,便是想向父亲请示闭关之事。”
凌风子微微点头道:“唔,炼气六层又称小玄关,却是我辈修真之人必经的第一道关口,古往今来,也不知卡住了多少青年才俊,委实不可掉以轻心,正应该闭关冲击,杜绝他念。既是如此,你明日起就去戒律院面壁三月吧,也好堵了你凌真师叔的嘴。”
林云逸点头应道:“是,但凭父亲吩咐。”说着迟疑了一下,终是试探地问道:“却不知……坐忘峰那边,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凌风子冷哼一声道:“方才云海、云平这两个孽徒已经被我盘问清楚,那蔡云晦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全无半分长幼尊卑之念,接连打伤三位师兄,简直是无法无天,要不是……”说到这里陡然打住,改口道:“看在凌真师弟面子上,着他去积薪院做半年苦工吧!”
沈凌碧看了看儿子头上的青亮头皮,恨恨地道:“这等狂徒,就该趁早撵下山了事!”
凌风子横了她一眼,斥道:“妇人之见!”林云逸暗叹一声,那蔡云晦却也真是倒霉,只是他自然不会傻到去为对头求情。
风波过去,林云逸便开始虚心向父亲讨教起冲关的要诀,凌风子随意点拔了他几处禁忌,又勉励了莫云瑶两句,径自去了,母子三人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一宿无话……
修真无日月,不经意间便是冬去春来,林云逸闭关已愈两月,玄关早已冲破,只是名义上尚是待罪之身,仍不敢踏出石室半步。
这一****正在凝神修炼,想要尽早稳固境界,突然神念一动,睁开了双眼,心中暗道:“这炼气六层的境界,果真是大为不同,灵识却是上了一个台阶了。外面站的这人灵气浓厚,威势惊人,却不像是平日送饭的童子,莫非是哪位师长来了。”
正在思量间,伴随着一阵“嘎嘎嘎”的刺耳声音,正面的石壁缓缓下沉,最终没入土中消失不见,一个冷面道人正肃立在门口。
林云逸慌忙从石床上下来,躬身施礼到:“弟子叩问师叔金安!”
凌尘子微微颔首,淡然道:“起来吧,方才凌风师兄传来剑讯,说是派中另有俗务委派于你,故此将你提前释放,你这两月来闭门思过,可曾悔改?”
林云逸慌忙答道:“全赖师叔提点,小侄已然知错,以后断不敢再肆意妄为。”
凌尘子见他应答得体,面色缓和了几分,仔细打量了他几下,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这么快便突破了小玄关,凌风师兄却是生的好儿子。”
林云逸谢道:“师叔谬赞了。”
凌尘子又扫视了一下石床上凌乱的丹药和玉简,眉头一皱,吩咐道:“回头你自己收拾一下,便速速回峰吧,好自为之……”
说着不待林云逸答话,已经转身离去,这等金丹期的大高手,无须作势便自有诸般神通,只见他负手前行,看似闲亭信步,脚下却大有玄机,随便一迈便是十丈开外,眨眼便已不见人影。
林云逸却是不敢怠慢,仍是躬身礼送,做足了面子。片刻之后,方敢直起身来,随手一招,将石榻上乱七八糟的物事收入储物袋,这才踏出门来,只见是:
朝来暮去春至
雨住云消天晴
门前石阶几处绿
屋后桃林数点娇
*嫩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