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漆全力酝酿出的热血洪流滚滚地在他体内激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被络腮汉的枪口压制在圆凳上一动不动,但他的整个身体已经紧紧地绷成一张弓,只要一下指令,时刻都可能爆出雷霆反击。
而察觉到凌漆机体的异样动向,络腮汉的神经也立刻绷紧。轻轻的吸住一口气,他的呼吸立刻调整得和凌漆的呼吸律动完全同步。而他的另一条黑钢手臂斜斜的横在胸前,就像一条弹簧般随着两人的呼吸节奏缓缓颤动,封堵着凌漆可能的攻击线路。
在这一紧一弛的微妙平衡之中,刹那间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此时齐休突兀的叫喊,就像一根尖刺扎进了被吹得圆鼓鼓的气球,瞬间击破了短暂的平衡。
络腮汉被这一喊分散了注意力,他的黑钢手臂原本紧随凌漆呼吸节奏的律动令人难以察觉的微微一顿。而凌漆就像是听到了信号,下意识地向后急仰。
铁拳爆炸般轰起,笔直砸向络腮汉左臂上的粗大枪管。
如果不是还不想掐断追查幕后主使的这唯一一条线索,络腮汉就立刻开枪了。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可以轻易的让凌漆的任何反击都变得徒劳。虽然刚才的分神让他的应变稍微迟缓了几个毫秒,但黑光急闪,他的右掌已经鬼魅般地捞向了凌漆飞起的拳头。
两块重铁电光火石般相撞,却仅仅发出了“得”的一声轻响。凌漆只感觉自己全力击出的这一拳就像是打在了水中,飘乎乎无从着力,反倒深陷粘稠。而那只粗大的枪管,又再次如影随形的直奔自己眉心贴来。
刚才的后仰,已经让凌漆躺在圆凳上,再没有退却的空间了。他索性大吼一声,又猛力将机械铁拳向前螺旋一拧。
而与此同时,那位毫不起眼的、平时很少说话的齐休,突然大踏步地抢了过来。
络腮汉掌心按住的那只拳头突然生出一股强横的扭劲,几乎要脱出他的控制,而与此同时,刚才在吧台那边的醉鬼大叔,也突然暴起突击。他眉头微皱,决然扣动了大枪的扳机。
幸好,凌漆的拼死一拳到底还是扰动了络腮汉大枪的稳定,硕大的铅弹带着浓浓的火yao味道从凌漆的额角擦过,扯下了一大片头皮。
鲜血喷涌,凌漆的半边头立刻就麻木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此时,络腮汉的娘气已经彻底消失,在前后夹击之中,他右掌反着凌漆拳上的扭劲一转,左臂一抬一甩,喀拉声响,铅弹又已干脆利落地上了膛。
机械手上的粘稠感突然变成巨大的压力,在那一瞬间,凌漆有一种错觉,那只铸铁的拳头也会感到剧痛。
如果那是一只骨肉左手,此时必定已经血浆骨粉。但即便那是只铸铁手掌,在络腮汉的指端也如同泥塑木雕,五指立刻扭曲断裂!
一招废掉凌漆的机械手,络腮汉飞快转身,又甩手朝正冲过来的齐休迎面一枪。
凌漆和齐休认识不过短短的一周多,他只知道,这位毫不起眼的大叔是雷米尔随从车夫管家、更还是个好厨子。齐休和凌漆都是闷性子,两人之间自然也很少对话。
就算今天下午雷米尔建议让齐休做他的决斗证人,齐休又驾车送他来小酒馆见老瘸腿福马,两个人之间还是一路沉默着过来了。
这算是个遗憾,恐怕再也没机会弥补了。
倒在一地狼籍中的凌漆刚刚这样一闪念,就看到齐休并不算快的身影在枪火的淡蓝烟气中奇诡地一闪,不知如何就已经出现在络腮汉的身侧。
“厉!”齐休怪异的一声低吼,他戴着灰色皮手套的右掌斜劈而下,狠狠地斩在络腮汉臂上的粗大枪管上。
络腮汉的大枪实在太有威慑力,所以凌漆和齐休的第一下攻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一点。枪掌交接,立刻发出喑哑的金属震荡声,齐休右掌被高高弹起,而那条大枪的管壁,居然也被砸得凹陷下去。
枪管走形,就意味着再次发射有爆膛的危险。络腮汉脸色微变,轰隆一声马达爆响,他的左手幻化成一道黑色的闪电,笔直抓向齐休前胸。
齐休来不及躲闪,只得双臂交叉圈转,枯藤一般紧紧地缠向那条黑钢机械臂。三臂纠结,齐休的脸上立刻现出痛苦神色,他倒退半步,将对方来势往身侧一带,顺势扭身侧踢。
络腮汉振臂一甩,齐休就再也封不住他的攻势了,轰的一声倒摔出去,撞翻了三四张桌椅。
络腮汉也并不追击,他皱着眉头朝腰上看了又看。原来,齐休刚才的一脚到底还是撩到了他的腰,那里的衣服都被划破,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几道深深刮痕。
凌漆和齐休都各自从倒了一地的桌椅堆中爬起,他俩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各自和络腮汉对攻一个回合,两人都被弄得惨兮兮的。凌漆额角受伤满面鲜血,铸铁手掌也被捏得七扭八歪,而齐休的两条衣袖也在络腮汉的冲击扭绞下碎成丝丝缕缕的布条。
齐休嘿嘿的笑着,索性扯下衣袖和手套,露出了用皮带捆着防护钢条的两条手臂。这几根钢条已经被刚才的强力冲击扭曲,从缝隙中露出下面一块块虬结突起的肌肉。他雄赳赳地挺着腰板,已经完全不是平时那个毫不起眼的大叔了。
这是今天大叔给凌漆带来的第二次惊讶,刚才突然表现出来的惊人战力是一个,而这战力居然只是来源于纯粹的肌肉力量而不是机械改造,又是更强烈的第二个。
“看什么看哦,大叔我是全肉人!”齐休拍拍身上的灰尘,瞪着凌漆故作愤怒地说。
凌漆跨步站到大叔身边,扬着眉毛,他翘起了被络腮汉捏得七扭八歪的机械拇指,“原来大叔这么厉害!”
“小凌漆,你还没被打残吧?”齐休笑着说。
“还没死。”凌漆捏了捏扭曲的铸铁拳头,“可这大胡子不好打。”
“我就不信大胡子连那玩意儿都是铁的,咱俩一起踢他裆!”齐休说。
“我还成,可就怕踢腿没您那么有劲。”眯起满是血丝的双眼,凌漆瞥向络腮汉的两腿之间。
“用上腰力,保证一踢就碎。”齐休就好像完全没把络腮汉放在眼里,大模大样地议论说。
齐休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刚才两人双双失利的阴霭一扫而尽,看他的气势,倒好象这络腮胡才是他俩砧板上的鱼肉。
瞧着两人狼狈但满怀信心的样子,络腮汉的眼光却有一点发亮。指着齐休,他连连发问,“没有做过任何机械改造的全肉体人?你姓周还是姓齐?”
“齐。”齐休笑眯眯地回答说。
络腮汉将弯曲的枪管收回黑钢壁内,他扳动双臂内侧开关,刚才轰隆震响的马达发动声变成了低沉的嗡嗡声。
“全有机体复兴党的怪鬼齐?难怪有这么好的技巧。你不是早就死了吗?”络腮汉的眼光越发的亮了。
“承蒙挂念,我还活着。”
“哈!我就知道,暗杀莫兰子爵,一定是出于你们的指使!”络腮汉恍然说。
齐休望一眼凌漆,他摊摊双手,无奈的说,“怎么办?杀了他灭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