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慈和宫我才明白,卧底不是谁都当得了的!而且我不得不承认,我完全没有一点儿做间谍的天分。
我来慈和宫已经快一个月了,卧底的工作几乎没有一点儿眉目和进展,而洗衣做饭,劈柴挑水的活儿倒是越干越像样了。
每日的活计堆积如山,稍微慢一点儿,管事姑姑的鸡毛掸子就上来了,打骂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偶尔得了机会找人搭个话,对方也都是能少说一句是一句,好像多说一句便会大祸临头似的,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不过从他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态度中,我感受到了这慈和宫——一个几乎被权贵们遗忘的皇家养老院,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存在,实则被一股强大又残暴的势力笼罩着。
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我心中更加思念宣煜。而现在对我而言,何止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简直就是“遍插茱萸少N人么”。
我跟雀儿在偏殿擦地。这里是‘一脸横肉’的“寝宫”,虽谈不上奢华,倒也算得上富丽堂皇。
只是摆设的物件儿均以极惹眼的金玉堆砌,难免给人无比恶俗的既视感。
突然身后“砰”地一声,我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竟是摆在正中的那只珐琅彩婴戏玉鼠瓶被雀儿不小心碰倒打碎了!
雀儿吓得脸色煞白,这殿中的东西都是‘一脸横肉’的私人物品,听说前几天一个小厮在这偏殿偷了她一对鎏金镯子,不过十几两银子的东西,竟被她生生剁了双手赶出了慈和宫。
这珐琅彩婴戏玉鼠瓶价数百两俩白银,‘一脸横肉’心狠手辣,这还不要了雀儿的命!
‘一脸横肉’原本正在午睡,被这动静惊醒,极不耐烦地叫骂道:“干嘛呢?大中午的还让不让老娘睡觉!”说着起身向这边走来。
听见她的声音,雀儿吓得瑟瑟发抖。我想我在这慈和宫虽处弱势,毕竟也是宫里送来的妃嫔,她还不至于敢要我的命。她若真的敢对我剁手剁脚什么的,我还有宣煜和太后给的护身符呢。
“怎么回事?!”看着地上的碎片,‘一脸横肉’恶狠狠地问。
雀儿一脸恐惧,我心一横,上前一步挡在雀儿前面,“回姑姑的话,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姑姑恕罪。”我毕竟还是贵嫔的身份,在这里是不能随便跪的。
“哼!好一个不小心!姜姑娘以为自己是从皇上身边过来的人,我就不敢惩罚你了么!?”
我心说你平日罚我的还少呀!
我:“姑姑请息怒,只是晨儿觉得这倒是个吉兆,是上天眷顾姑姑。”
老实说此刻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见她在听并没有打断我,我接着编:
“晨儿昨夜做了一梦,梦见慈和宫中有不祥之鼠冲了姑姑,今日为此心中焦急不安又不敢对姑姑说,正心烦意乱着,无意中竟碰倒了这玉鼠瓶。我这心才算安了。这不正是破了冲撞姑姑的不祥之鼠么,玉鼠瓶碎了又寓意姑姑从此岁岁平安!可不是上天眷顾姑姑么。”
她神色稍稍缓和,但老辣如她,怎可能被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她依旧不依不饶:“话说的倒是不错,只是这玉鼠瓶价值不菲,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今后我还如何管束这慈和宫的下人!”
听她意思应该不会重罚我了,我低头说道:“但凭姑姑发落。”
“去司刑处领二十鞭子吧!若换了旁人,老娘定会废了她双手双腿!”‘一脸横肉’说完转身离去。
我回头一看,雀儿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如同筛糠一般。
我走过去将她扶起说道:“好了没事了”
雀儿这才缓过神儿来,又“扑通”跪下,头扣在地上哭道:“雀儿谢姐姐救命大恩!”
我忙扶起她:“快起来,你我在这里都是服苦之人,若你我都不相互照应还怎么活?跪什么跪没的生分了!”
我帮她挽好头发柔声说:“打起精神来,可别让那姑姑看出破绽来,否则姐姐这顿打可就白挨了!”
我并不晓得二十鞭子是什么概念,想想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吧。
没想到到第十鞭子,我就已经疼得近乎晕倒,二十鞭子抽完,整个后背已是皮开肉绽。
奶奶的!那个抽我鞭子的小白脸儿,长得很伪娘的样子,没想到下手竟他娘的这么狠!我又没得罪过他!我心里趴在床上暗骂。
直到半夜我还是疼得睡不着,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我:“是谁?”
伪娘男:“美人儿,还疼不疼?哥哥是来给你疗伤的呀~”
竟是白天抽我鞭子的那厮,听他的声音我就犯恶心,我没好气的回他:“滚!”
我这“卧房”其实不过是一间破柴房改造,那门形同虚设一般,那死伪娘使劲儿一推竟就推开了!
“怎么,姑娘觉得哥哥不如皇上会疼你么?”他嬉皮笑脸的向我走来,我刚要喊人,却见一只大麻袋猛地从他身后将他迅速套起来,然后扎了口扛出去一顿暴打。
是凌然!
外面响起那厮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叫声,我这柴房偏僻,根本没人能听到他的哭喊。想想今晚我又负着伤,若不是有凌然,定逃不出那厮的魔爪了。
我想起宣煜说过要她暗中跟随保护我,每到关键时刻都是她出手相救。她总是忠诚职守,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过了好一会儿,凌然见四下无人才进来。见我趴在那浑身是血,忙过来问道:
“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今日白天不过回宫一趟怎就……是谁干的?奴婢去收拾他!”
我听说她今日回宫了,忙问道:“皇上可安好?”
她没想到我第一个竟是关心宣煜的安危,她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皇上吉祥着呢,娘娘放心吧!”
我这才放心,又嘱咐道:“我没事,今日是为了救人才领的鞭子。再说你刚才已经帮我出了气了。我受伤的事,千万不要告诉皇上,他现在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凌然却突然打断我:“奴婢今日回宫是向皇上禀报娘娘的情况的,皇上要奴婢每日都要回宫禀报。”
我微笑道:“这段日子你辛苦了,真的谢谢你凌然!”
见我还一脸幸福的样子,她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声嘟囔道:“笨女人!”
我自然听得见,见她一脸认真我倒觉得蛮可爱,于是我双手合十逗她:“小女木讷,还望凌然仙姑点化。”
她叹了口气说道:“娘娘聪慧,竟也看不透么。其实奴婢的身份是皇上的锦衣卫,皇上把我派到你身边,一方面是要我保护娘娘,另一方面,是要凌然监视娘娘。
如今朝中势如水火,尤其娘娘主动要求来此地之后,皇上更是要奴婢每天都要汇报关乎娘娘的一切。
皇上说娘娘如有半点不臣之心,便即刻羁押娘娘回宫受审。如果娘娘反抗的话,可以……”她似乎不忍心说,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可以将娘娘就地/正法!”
听了凌然的话,我心中顿时一片冰冷……
凌然不会骗我。我对宣煜一腔热血,可原来他并不像他说的那般信任我。
“呵呵他是皇帝么,如今这种关头难免多考虑几分…好妹妹,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我嘴上虽这样说,心却已辗成了万千碎片……
凌然见我伤心,忙又劝道:“娘娘也不要伤心,其实皇上对娘娘是寄予厚望的,皇上曾对太后说过,希望娘娘能为他生一个继承大统的皇子,所以才更在意娘娘的忠诚吧。”
我勉强挤了个笑容:“谁继承大统,乃在天意!凌然,你即是皇上的锦衣卫,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不怕皇上知道了会恼了你么?”
凌然恳切地说道:“因为奴婢视娘娘为亦欢姐姐的恩人!那晚若不是娘娘去求了皇上来见姐姐最后一面,姐姐必抱憾而去。
今日看到娘娘的神情和对皇上的爱,像极了我的嫡姐夏侯亦欢。所以才忍不住说了这么多。奴婢只是想提醒娘娘,这后宫多少聪明的女人毁在儿女情长之上,皇上永远是皇上!”。
我一惊:“荣禧妃娘娘是你姐姐?”
提起荣禧妃,凌然神色黯然:“荣禧妃娘娘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的母亲是回疆战俘,夏侯家族规不许男子纳妾,母亲一直没能进得了夏侯家的门,生我时又难产而亡。
我的养父母不能生养,膝下空空,父亲便把我送与他们抚养。后来夏侯家的长辈知道了我的存在,却因我生母的出身拒绝认我,但亦欢姐姐却不嫌弃我,真心把我当妹妹疼。”
怪不得总觉得凌然的美貌带着股子异域风情,原来她母亲是回疆人。我心中唏嘘:原来夏侯亦欢是个如此单纯善良的女子,也难怪,这样的女人在后宫总是活不长的。
凌然:“凌然七岁时,曾有宫中的娘娘见到过奴婢,赞奴婢生得美,将来必是绝色之貌,想要收我为义女,教习奴婢琴棋书画,将来荐我入宫为宫嫔。
可养父母执意不肯,说我有习武的天分,要将一身武艺传授与我,甚至为此还得罪了那位娘娘。
那时凌然还小什么都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养父母的苦心。看我嫡姐夏侯亦欢的下场,看着后宫那些女人残酷的争斗,凌然真的感谢养父母没有把我当做光耀门楣的工具,原来这世上最可怜的就是做皇上的女人。”
凌然说完这些已是一脸泪水,她是个极要强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我听了心里也难过,我素来见不得美人儿落泪,忙抱住她:“凌然,谢谢你对姐姐讲了这么多真心话。你若不嫌弃,以后我做你的姐姐疼你!”
她听了眼睛一亮,然后用力点了点头:“真的吗?凌然愿意做娘娘的妹妹!”
凌然走后,虽已是午夜我却还是睡不着,今晚凌然的话不免让我思绪烦乱,身体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痛得我快要把嘴唇咬烂……
我却不曾想到,同样在这个重阳之夜,是皇宫中另外一个女人命运崛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