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莫南就冲去系楼，早早打扫完会议室，擦好窗户、桌椅，又按人头取了茶杯，放好茶叶，忙完的时候张岩才来，看见一切整齐，笑说：“都是你弄的？你可真勤快！”
刚说完安义信便走了进来，张岩慌忙倒水，跟着双手递过去，安义信闲闲地靠在圈椅里，随口说：“小张来的挺早啊，这屋里是你跟莫南收拾的吧？不错，小伙子挺勤快。”
张岩含糊应了一声，看他开始掏雪茄，赶紧又送上烟灰缸。
要搁往日，莫南肯定早又憋了一肚子气，只是如今她得了老温的抚慰，心里想着就算我不到处表白功劳，只要我踏踏实实干活，领导不会看不见。因此只是笑了笑，忙又去调麦克风。
于信第一个面试，莫南冷眼看去，是个一米七上下长相平常的大男生，脸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衣服和发型是三十岁的模样，神情又像是四十岁的年纪，唯有从厚眼镜片后边透出来的目光还有几分青年人的灵活。他上周来过，知道面前这些主考官的身份姓氏，这时候站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点头哈腰：“温主任好，安主任好，刘主任好，高工好。”要不是开场白给的时间有限，莫南真怕他那杆细腰给弯折了。
老温、安义信和管人事的副主任刘安平循例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高秀云拿着一本公务员面试的备选题目翻了个关于工作和个人利益冲突的问题问了问，于信答得还算流利，内容虽然一般，难得的是言谈之间居然极其自然地流露着对在座诸位主考的无限敬仰，小字辈的虚心求教，以及对新工作的无限激情，连莫南这样不开眼的都开始赞叹：这么会说话的人不去当公务员，真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张岩提的问题是：“你对在高校从事学生工作有什么想法？”
莫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说，这算什么问题？刚刚安义信才问过他对学生工作有什么看法，准备怎么做，张岩这一问，岂不是跟安义信一模一样，还有什么必要再答？
她想在座的几位主考应该都会觉察到这个问题的重复，谁知道扫视一遍下来，除了安义信微微笑了一下表示赞同之外，居然没一个人有诧异的表情。
莫南只好咽下满肚子不以为然，听于信作答：“我对学生工作其实也是有些经验的，首先是读大学的时候我做过学生干部，经常组织一些学生活动，与学生辅导员和学生助理打交道比较多，积累了一些心得。其次在应聘这个岗位之前，我非常全面地考虑过这个岗位所对应的职责，”于信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诚实、恳切的笑：“用全面这个词其实有些不妥当，我毕竟年轻，在经验方面与温主任、安主任、刘主任、高工相比差的太远，我所认为的全面，难免也要遗漏很多方面，应该说只是我欠成熟的一些想法。今天难得有这么多领导和前辈在，我大胆把我这些不成熟的想法说说，希望各位点拨一下，即使到最后证实我不符合这个岗位的需要，能够受到各位领导的指点，对我今后的人生也是非常有益的。我认为学生工作……”
莫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番话除了共同的诚恳和虚心之外，居然跟回答安义信的话完全不一样！别看于信有那么个活宝阿姨，他这口头功夫跟姚媛比起来，简直一个是长岛的富人别墅，一个是皇后区的贫民窟！
于信又说些什么，莫南已经没有心思听了，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不活脱又一个张岩吗，他也进来的话这系里我可怎么待！
望着于信不停开合的嘴，他那一脸诚实谦虚的表情，莫南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是像他说的那样诚恳老实，还是像张岩一样能说会道，邀功多于干活？要不要对他投上否定一票？老温说过，人是要与自己共事的，如果反对的话，老温不会不重视。但是，万一是自己多心呢？万一于信就是这样老实诚恳，真心实意地尊敬领导，根本没有奉承讨好的企图呢？
脑子里越来越乱了。果然一遇到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就无法客观地判断。莫南于事无补地想，要是杨林燕能来参谋一下就好了。
于信终于答完了，老温微笑看着莫南，示意她问。莫南在一片混乱中将原来准备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如果你发现你的同事干活不如你卖力，却十分会说话，会跟领导相处，领导误解他比你更敬业，你怎么办？”
安义信的目光像X光一样打在莫南脸上，莫南本能地想到：坏了，说错话了！跟着看见高秀云疑惑的神色，张岩不自然的微笑，唯有老温仍是一脸平静，就好像这个问题绝没引起任何猜疑一样。
于信不自觉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啤酒瓶底，摊出一脸诚恳的笑：“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想过，猛一下被问到心里还有些紧张。不过我想一个人如果做了许多工作的话，即使他是默默无闻地干，从不声张，从不到处表白，但是领导也一定会看到他的努力，不可能他付出那么多却因为别人会说话而被抹杀。”
莫南有些茫然，他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吗？一股子倔劲儿上来，顾不得安义信盯着她，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先不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只说如果你碰到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
于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我会选择继续默默无闻地干好自己的工作。不管付出与回报成不成正比，职责所在才是最重要的，在任何情况下我首先要坚持的都是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的我不会太在乎。即使有时候多做一些，也没什么，年轻人多干些活也是一种难得的历练。而且我相信，领导之所以是领导，一定有卓越的领导才能和敏锐的观察力，不可能任由这种情况长期存在，一定会及时发现，并且给各人恰当的待遇的。”
莫南稍觉松了一口气，从这话听来，于信好像是个实在人。
老温微笑着点头，面目和蔼地又扔下一个烫手的山芋：“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没有改善，领导一直更加信任会夸耀自己的同事，一直冷落踏实肯干的你，你该怎么办？”
于信又推了推酒瓶底。安义信的目光转向老温，带着研究意味地看他。刘安平好像面无表情看着于信。高秀云开始搓弄手里的原子笔。张岩专心致志研究会议桌的木头纹路。莫南在心里又激动地叫了声“知己啊，伯乐啊！”
于信决定回去后向姚媛好好打听打听这个莫南的底细。此时他不由地又推了推酒瓶底，带着十二分的疑惑说：“会有这种情况吗？应该不会吧？如果一个单位存在这种情况，怎么会健康发展呢？经管系一向是咱们学校最重视的系，这几次来笔试面试，加上我从侧面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我相信我们经管系是个蓬勃发展，各项机能健全的大系，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不正常的现象呢？如果有这种现象，咱们系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好了。更何况各位领导都是德高望重的师长，都有几十年的工作经验，怎么可能被表面现象蒙蔽，忽略事实呢？”
他的微笑真诚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憨厚：“来面试前我想过各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从这些天我与各位师长和前辈接触的情况来看，以后我也不用考虑这点，因为在经管系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莫南傻傻的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一览无余的诚实。老温不说话只点点头。安义信往椅背上一道，笑道：“莫南啊，看不出你平常不声不响的，忽然提出个问题还挺犀利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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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序做了调整，注意序号，以免摸不着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