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售楼大厅里东南西北每个角落都是人，沙盘上还坐着一个马铃薯头小鬼，两手抱住楼房模型，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莫南使劲揉了揉眼，小孩也来抢房？还是买房附送小孩儿？
身旁的老太太正在眉飞色舞：“这个盘是三环内最后的大型社区，一水儿南北通透的六层小板，配套幼儿园和小学，开盘价五千！”
莫南顿时热血沸腾。五千，才五千！苍天呐，你终于舍得掉馅饼了！
大厅里响起了售楼小姐甜蜜的忽悠声：“名额有限，先到先得，请大家按顺序排队领号！”
莫南撒丫子往前冲，眼看就要得手，凭空冒出个彪形大汉一膀子撞飞她，率先捞出一根号签，虎躯一震，热泪交流，仰天长啸：“谁敢跟我抢！”
莫南从半空看下去，底下的人正围着签筒扭打在一起，眨眼间已经血肉横飞。莫南恨不能凌空一个千斤坠掉下来砸死那抢签汉子，哪想到居然有根号签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扎进她怀里。咣！撞上南墙的同时莫南大叫了一声：“苍天呐，终于交上****运啦！”
忽悠声再次响起：“现在摇号，摇到的号码就可以买房啦！”
骂声顿时此起彼伏。纯粹泄愤的：“操，还要摇号，当你是双色球啊！”发狠耍横的：“老子有钱，凭嘛不让老子买！”自我安慰的：“哎哟，幸亏出门前烧过香，佛祖保佑哟！”
售楼小姐心中默念着“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八字真言，面无表情开始摇号：“第一个幸运号码是12！”
莫南拽出怀里的签，12，中了！苍天呐，中了！
莫南乐得放声大哭，李天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醒醒啊南瓜，要迟到了！”
李天辉糊满眼屎的脸在面前晃悠，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做噩梦了？哭的可真够大声的。”
莫南流着眼泪笑：“中了，摇号中了！赶紧请假办贷款去！”
李天辉愣了半天，放声大笑：“想房子想疯了吧！咱还没起床呢，你在周公那儿摇号？”
莫南愣了，放眼四望，八平米的小屋，沾满油烟的窗户，只穿着内裤的李天辉，还有和他挤在同一张单人床上的自己，天哪，居然是个梦，苍天呐，你为啥就不肯掉个馅饼呢！人间的悲喜轮换太过突然，莫南这次是真哭了：“刚我摇号中了，多好的房子啊，才五千块！谁叫你把我弄醒的！”
李天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拍着她光溜溜的肩膀安慰道：“苦了咱家南瓜了，没事，今儿晚上咱接着做梦，好好对房子来次装修，怎么样？”
“你去死！天天跟你说留神看着点房，你全当耳旁风，感情买房是我一个人的事呀！”
李天辉笑着跳下床：“好了好了，我认错，咱这屋五个人抢一个卫生间，还是赶紧去收拾收拾你的门面吧。”
一句话提醒了莫南，顾不上讨伐李天辉，套上衣服冲出房门，住在客厅里的严志已经起床，被子的一角拖在肮脏的地板上，另一间屋里杨明明坐在床上喝牛奶，刘轲趿拉着鞋正从卫生间走出来。
时机正好，莫南一个箭步冲进卫生间，反手正要锁门，李天辉拼命挤了进来：“七点半了，让我上个厕所先。”
李天辉一屁股占住马桶，莫南刷完牙洗完脸梳完头，李天辉还没有起来的意思，莫南忍不住叫道：“喂，你准备蹲多久？”
“嘿嘿，貌似不通畅，再等五分钟。”
“七点四十了已经，快点嘛！”
李天辉还没说话，咚咚咚几声门响，严志的声音饱含着兵临城下的痛苦：“老李，快点啊，憋不住了！”
李天辉从裤兜掏出手纸，叹气道：“再这么下去，真要便秘了。”
莫南也叹气：“要不怎么催着你看房，早点买了房搬出去，不说别的，上厕所不也安生点嘛。”
门刚一开，严志一手脱着裤子就冲了进来，抬头看见莫南，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你也在啊……”
莫南假装没看见他印着麦兜的性感小裤裤，低头走了出去，正在厨房热面包，严志痛苦的叫声再次闯进耳朵：“忘带纸了，谁行行好帮我拿一下？”
七点五十。李天辉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惬意地一抹嘴：“爽！酒足饭饱，正好去300抢座位！”
“我还没抢到厕所呢。”
李天辉抬手看表：“给你两分钟解决战斗！”
半秒钟后，莫南去而复返，一脸憋闷：“杨明明还在里头，今儿多半得憋去学校了。”
拜郭德纲所赐，300路公交车以其挤得跟挂炉烤鸭似的形象在全国抖了一把，此时它俨然一副名车派头，一路轰鸣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向站台，李天辉顿时白了脸：“完了，又赶不上了！”顾不上莫南，撒丫子奔了过去，莫南推出电动车时，正看见他叉着腰在公交站牌底下大喘气，眼前是绝尘而去的300路留下的一屁股黑烟。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汽车尾气亲切拥吻一切暴露在外的物体，莫南的电动车以五十迈的最高时速匀速行驶在早高峰的路上，艰难穿越公交车、私家车、自行车和行人交织而成的大网，四十分钟后，终于能看见在树叶中闪光的工商管理学院的金色招牌了。
经管系学生办公室的窗口正对着楼下的停车场，莫南端着咖啡站在窗前，一眼瞧见电动车旁边熠熠闪光的大奔，难得地起了伤感，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一栋楼里办公，为嘛人家开大奔，我骑电驴，连个房子都没混到？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该死！”
学生助理杨林燕哼着歌进来，四下一看，笑着说：“姚老太还没来？好嘛，比我这临时工还舒服哪！”
莫南生怕给她看见自己垂涎三尺的呆模样，没敢转身只接了一句：“她不是老规矩吗，老温不来她不来，估计又得十点钟才能见着她老人家的金面了。”
杨林燕打开电脑，随口问道：“周末看了几个楼盘？有没有中意的？有好的给我也介绍一个呗。”
“下了整两天的雨，看个鬼的房。”
“下雨怕什么？”
“那些售楼小姐最会看人下菜碟了，我就这么泥一脚水一脚冲过去，准把我轰出来不可。”
“不至于吧，你给他送钱他还敢给你摆脸色？”
“一听就知道是菜鸟，”莫南一脸身经百战的得意，“售楼小姐比开发商还拽呢，瞧见开车的眉开眼笑，要是坐11路过去，哼，那脸比秋茄子好看不到哪儿去。”
杨林燕若有所思：“那不是跟姚老太一样？对老温春天般温暖，对我就是秋风扫落叶。我就奇怪这人一上岁数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好？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爱干吗干吗。老温也是，天天跟咱们较劲，对姚媛倒不管不问，由着她晚来早走，我可真够倒霉的。”
莫南扑哧一声笑了：“我还没说话，你喊什么冤？你比她还舒服呢！你一学生来打工，想来来想走走，拿着公家的电脑爱干吗干吗，每个月工资照发不误，你还喊冤？这楼里就数我最可怜，天天早来晚走的还不讨领导喜欢。”
“研究生办的张岩不也跟你一样打卡上下班嘛！”杨林燕话没说完，莫南就听见斗地主的背景音乐从她电脑里传来，跟着看见她伸着脖子骂：“去死，又是一手臭牌！”伸手捞起茶杯，吐了吐舌头笑：“莫姐姐真好，又给我泡茶了，赶明儿我请你吃呷哺！”
莫南笑道：“说了七八回还不见动静，尽哄着我给你泡茶。冲你这态度，我就是找到好房子也不告诉你！”
杨林燕拉着她笑：“今儿就请，绝不敢晃点姐姐！你瞧我地主都不斗了专门给你赔罪，赶明儿有好房子可别忘了我哟。”
“我连做梦都想着好房子哪，可不是没这个命嘛！”
杨林燕笑说：“别灰心，我也帮你看，等明年姚老太退了，咱干脆把办公室改成买房论坛，找一帮人天天讨论，免得你一个人挂在网上搜房，连个参谋都没有！”
两人正嘻嘻哈哈说着，忽然咚咚咚三声敲门，系主任老温一脸庄严走了进来：“姚媛还没来？这都几点了！等她来了让她去我办公室一趟。”
在这时候见着老温，两人都吓了一大跳，系里对教师的上下班时间没有规定，老温一向是没事不来，有事十点半以后来晃一圈，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莫南看了一眼杨林燕，对方回了一个“内中大有文章”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想道：“出大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