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有些莽撞地小跑进来,见太后安好,刚要松口气,听得她的低语,不觉一愣。
听到声响,太后凤目一眯,直直向如斯看来,冷冷射来一道光;如斯倚在门口,被她看得不敢向前。
凝眸须臾,太后幽幽一笑,发髻上新簪的凤钗垂下的金丝便轻轻晃动,在渐落的日光下摇出星点光芒,悠长凤目低垂,低言道:“丫头,拾掇拾掇吧,哀家的慈宁宫,怕是留不住你了……”
如斯闻言一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太后。
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完颜元刚走,太后就要撵人了……如斯禁不住哀叹,这究竟是为何?
太后恢复了一贯的端庄严肃,慢慢起身,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她看也不看,彶上鞋子,缓缓下了矮塌。
太后轻吁一口气,脸上是一抹奇异的笑意,她走近已经有些傻掉的如斯,抬手揉揉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略略思忖,一字一句说道:“哀家说,让你收拾东西,滚出哀家的慈宁宫!这下,你可听懂了?”
声音忽地抬高,如斯没料到,被她喝斥地哆嗦了一下。
太后看着如斯,眼睛里一丝鄙夷,似对她的胆小极为不屑,轻哼了一声,转身又走向矮塌。
这才反应过来的如斯一下跪倒,这一下又狠又重,膝盖撞向地面,疼得她差点逼出眼泪,只是心里害怕,顾不得疼。
“太后娘娘,奴婢、奴婢……为什么要……”她紧张地有些结巴,第一次心生恐惧,想到徒单恭的勃勃野心,若是自己被赶出宫,也就成了一颗废子,她知道他那么多秘密,恐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他灭口吧?
夜色好像是忽然之间降临的,谁也没注意到一轮细细的月是如何悄然爬上天空。
太后锐利的眼神轻巧扫过她,如斯的眼睛里已经涌出了泪意,只是强忍着不流下来。她突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又有个半大的孩子,举目无依……
“好了好了,起来吧,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她心里一软,松了话语,心头五味杂陈。
如斯吸吸鼻子,依言起身,只是仍旧红了眼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沉吟片刻,太后才微扬眉毛,凝神看向如斯,“方才皇上来过……”她有意停顿一下,打量如斯的神色,见后者并无不妥,又一字一句说道:“元儿如今去了河南镇压叛乱,你是知道的吧?”
如斯乖巧点头,“奴婢刚刚……刚刚去送了胙王爷……”俏脸一红,觉得脖子上那个小石头一下子变热了,跳跃着烫着自己娇嫩的皮肤,微微泛起一丝粉红色,婉转间流露小女儿的娇羞。
她的神色变动尽落太后眼底,她有些惊讶,似没料到,“哦”了一声,拖长了声音,不说话了。
如斯急了,上前一步,“太后娘娘,奴婢自问没出任何岔子,没有丢慈宁宫一点儿脸面……”
太后示意她不要再说,直视着她,朗声道:“皇帝问哀家要你!”
她的话,猛地重重撞击在如斯心房。不知为何,她整颗心猛地扑腾腾跳将起来,摇摇头抚上心口,不敢相信地喃喃问道:“皇上、他……”竟是说不出话来。
“不相信是吧?哀家也不信……”太后转过脸来,眼睛里居然有泪意闪动,恨声道:“都怪哀家太宠他,如今做了皇帝,更是一意孤行!”
如斯恍若未闻,目光愣神般地停驻在太后脸上,片刻,她苦苦哀哀道:“太后,求您救救如斯……如斯愿伺候您……”
完颜亶那张阴森冷然的脸好像一下在她面前放大,什么叫要她?难道他要抢弟弟的妻子?她心里划过一片冰凉,四肢百骸好像堕入凉水里,寒意翻腾。
太后见她如此悲切的模样,心也不好受,“他要你去他那里服侍,不过不是妃嫔,是……”她仔细想想,似乎也觉得不妥,摇头道:“贴身女侍?话是这样说的吧……元儿又不在,哀家、哀家竟然管不住他了!”
贴身……女侍?如斯惊得愣在原地。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完颜元前脚出京,他后脚就来慈宁宫要人!这个心计狠毒的男人,政治的角斗,为何偏偏要扯上自己做炮灰?
她气得身子直抖,本就瘦削,此刻更像一片小小的叶子在风里翻转。完颜亶,你这个小人,枉为一国之君!
“怎么?你不想?本宫原以为,你是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合喇对你上了心……”太后瞧见她的表情,好生奇怪,难道……
“我当然不想!”情急之下,如斯忘了礼数,大声辩驳,“谁愿意去谁去!”
太后不怒反笑,被这突如其来的“辩白”弄得一愣,继而又笑意加深,眼睛里散出灼灼的光芒,“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不待如斯作答,太后抿了抿嘴,重重点头,“好!哀家这就与你打点,叫你风风光光去到皇帝身边,看这后宫,哪一个敢与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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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越走越急,带起一阵劲风,掀起衣摆一角,黑色的长袍显得他严肃异常。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冷硬的线条让人不敢逼视。
终于停下来,走到一处假山,他有些倦了,靠在假山背后一处,呼吸有些急促,头微微后仰,闭合的眼睛下有黑色的晕圈。
后面苍白脸色的内侍急急跟上,却稳当地保留着适当的距离,并不出声,只是侯在一旁。
“大兴国,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嘶哑的嗓音响起,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
“陛下只有主张,奴才岂能妄论……”年轻内侍脸上,急速闪过一丝不解,却并不表露。
“朕,这次又拿那件事做筹码,卑鄙啊!卑鄙!”他将头砸在石头上,大兴国赶紧上前阻止。无奈慢了一步,有细细的一股血流,从帝王的头上划过。
大兴国急得拔腿就要去喊太医,完颜亶拿眼睛狠狠一瞥,他生生收住脚,再不敢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