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向潘叔打听了,他果然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出了镇子往东北不过五里地的山上,便生长着这种云牧香,只是那周围人烟稀少,平常人一般极少前往。
“还是不要去了罢。”严元功出声阻止,“或者让斡骨剌去。”唐括辩猛点头,深表赞同。
“你们都各有各的活,何况,就算找到了你们也认不出来;要是弄错了更是麻烦。盘儿跟我去便可,天色尚早,我速去速回,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能赶回来。”
严元功沉吟许久,如斯在他出声阻止之前轻道:“你脸色不好,累了这么久,快回房歇着吧。”
他不回应她,只是一字一句地说:“我等你回来。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这座不知名的山,海拔在一千两百米左右,由于在半山腰处有一处天然温泉,终年热气缭绕,方圆一里之内,一年四季各类植物不凋不谢,实为一奇观。如斯和盘儿为了行动方便,一身轻便打扮,上短裳下黑色绒裤,暖和又利索,身后都背着个小竹筐,和采药女并没两样。
“这山上光秃秃的,难道真的有药材?”盘儿抹了把脸,倒是真的不相信了。也难怪,她们路不熟,这会儿半天都在一个区域绕来绕去,以为走出了老远,其实就是和原地踏步没两样。
“潘叔说有,肯定没错。估计咱们是没找对路,地形不熟,光在这一片转悠了。咱们去那边看看。小心脚底下,扎紧裤腿。”如斯提醒她,虽然寒冬里蛇都在冬眠,但还是以防万一,怕有什么毒物钻进来。
山上积雪并不是很厚,但是她和盘儿每走一步,还是先探脚试试虚实,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耽搁了小半天。如斯看看天色,觉得不能再拖了,有必要冒一下险,无论如何不能空手而归。
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如斯左看右看,不知道走哪条路。选择,果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咬牙闭眼一指,居然是那条,有往山下趋势的路。
“小姐,不可能是这条啊,温泉不是在半山腰吗?我们已经是爬到一半了,怎么可能再下去找啊!”盘儿急了,一把扯住她。
如斯也说不上来,只是很强烈的直觉,有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想法。如斯极其认真地看着盘儿:“我觉得这条路是对的,我相信我的判断。”
她们沿着这条小路慢慢前行,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突然觉得呼吸里开始混杂了水汽,连本应硬邦邦的土地也有点松软的迹象,如斯心里一动,该不会真的是吧。
她快步上前,果然,居然看到了绿色的植被,而且,生长得郁郁葱葱,不似寒冬里所见。盘儿还在发愣,如斯轻拧她一把,笑道:“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顺着淡淡的风飘散过来,是温泉附近特有的气味,如斯吸了一口,细细辨别,果然是不远了。她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在这都觉得热了,看来,还是一口水温不低的泉。
向南大概百十步远,就听见水流的声音,一看之下大惊,这里居然有三处泉眼,热气腾腾,烟雾缭绕。泉水呈现出淡黄色,想必是含有大量的矿物质,如斯不禁心痒痒,若能泡个免费的温泉,何等惬意!可惜还是没找到那云牧香,刚放下的心有吊起来,不过至少,就在这附近,她的大方向没错。
循着水汽寻找源头,只要找到源头,再避开就好,因云牧香不喜潮湿,一般都在相对干燥的地方生长。如斯弓着腰,小心地往土层发干的地方找去,终于在一丛不高的灌木丛中,找到一株树皮发红褐色的植物。拔开叶子,往下摸去,正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块状物,她除去泥沙,拿起来放在手心,黄褐色的表皮,上面布满纵沟,特殊的香气,夹杂一点微涩,种种特征都与书上一摸一样,如斯大喊,“找到啦!”
盘儿在另一边循声而来,也是无比激动,“小姐,多摘点,这样以后再用也方便了!”
如斯笑她贪心,且不说一点儿足矣,就是采多了,不会保存,功效还是会大打折扣。当下掰下几段长得好的,就着泉水,洗净了根须,小心地放在竹篓里,拍拍手,“咱们回去吧?”
下山时心情完全不一样,如释重负,冬季黑天早,这会儿,发现天色已暗,如斯心急,提议说:“咱们换一条路走吧,我记得有一条小道的。”盘儿犹豫了一下,如斯知道她是怕迷路,可仍然抵制不了早点赶回去的诱惑,也重重点了点头。
如斯走得急,山里夜里凉,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待,这一急,步子就失了分寸,脚下一空,身子不自觉地下滑,双手本能地向四周乱抓,不知道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一松,“噗通”一声,直直往下坠落。
盘儿原本在她身后,刚好竹篓的带子松了,她正转身紧一紧。听得声音,猛一回头,骇得大叫:“小姐!你在哪?”
如斯听见她的声音远远地在自己头顶响起,周围一片黑暗,身上又冷又疼。她哑着嗓子大喊:“我好像……掉进洞里了!”
“我这就下去!小姐你再忍一下!”如斯急得直跳脚,可惜盘儿看不见。这里太深了,她下来,一点用都没有,多一个人遭罪罢了。她把手拢在嘴边,大声道:“别下来!下来咱们谁也出不去了!你赶紧回去,找大家来救我!千万别下来!”
什么掉入深穴捡到武林绝学,偶遇世外高人;什么同伴结绳而救两人重生喜极而泣?这山上莫说人,就连兽,也没有几只吧?
“那怎么能行?我怎么能自己回去?”盘儿俯在洞口,如斯看不清她的脸,听声音也知道要哭出来了。她本不是那么害怕,看她如此慌张,也急了,“你快回去啊!光看着就能把我拽上去吗?”
她抹了一把脸,“小姐,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回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如斯仰头看见她好像走了,周围一下子静了,连那种山里常听见的声音好像也听不到了,不自主地有些发抖,连带着,身上都有了寒意,刚才出的那点汗,这会儿正贴着肌肤,又冷又湿。她放下竹篓,慢慢活动一下,也借着光线查看周围的情况,这个洞看起来很新,也很深,直径大概是两米多,有近三米深,由于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做掩饰,她自己没注意,一下就踩到了上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掉下来了——掉到了好像是专门捕兽的陷阱。
如斯大声喊了一声:“喂!有人么?”有微弱的回声传来,渐渐又弱下去,弱下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倒是一只晚归的鸟,扑棱棱一下飞过,发出“啪啪”的声音,吓得她一缩身子,心里暗骂这是什么不怕冷的鸟!
天暗下去,山路越来越难走。如斯估摸着,从这里赶到店里,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盘儿对路不熟,恐怕还要多耽搁一些时候,她在这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前是一张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观陌、许则行、阿特真、严元功、小方子、唐括辩,甚至还有上次在酒楼,被她一盘菜扣在头上的金国大汉,头一次,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完完全全袭击了她。如斯蜷缩着,尽可能保持热量和体力,并不是她不去自救,而是,在她仔细观察和认真思考后,发现凭一己之力爬上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她没有可以垫在脚下的东西,估计以她的身手,最多撑到两米多高就得掉下来,到时爬得高,跌得惨,救自己的人还没来,她就断手断脚了。
如斯往手上呵了一口气,又使劲搓搓手,跺了跺脚,小范围的活动活动四肢,生怕太冷了冻得血液循环变慢引起肢体的坏死。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很久,许是没有多久,在黑暗中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于是她开始数数,可是总是数着数着就忘了,到最后,她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意识有点漂浮,有点儿困,有点儿累,本来是蹲着,后来不知怎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冰得如斯一下清醒过来。侧耳细听,还是没有什么声音,有些丧气,也懊悔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道儿,这下好了,不光近,还直接进坑了。
正咒骂着自己,突然隐隐听到草丛里唰唰的声音,如斯心里有个想法炸雷般惊响:不会,有野兽出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