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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礼政十六正俗下(1)

二氏论

蒋士铨

井田不能胜其养而惰游者众。学校不能胜其教而邪僻者生。于是二氏兴焉。二氏者。所以出全力为天下国家分其教养于万一者也。有饿夫于此。向市人乞百钱。无有应者。乃归于二氏。持募疏而请曰。寺观庄严。善缘资福。而檀施填委焉。叩以二氏之旨。不知也。曰吾免饿而已。有顽夫于此。临以官司。加以刑戮。罔惧也。或语以地狱天堂苦乐之事。则顶礼持诵。愿从忏悔。叩以二氏之旨。不知也。曰吾苟免地狱而已。向使无二氏以收此什伯庸众。将迫于饥寒。共为盗贼。而凶逆奸宄之徒遍山泽。掌狱讼者竭蹶不能理。此二氏有消纳惰游邪僻之功。且其说以劝善为宗。无犯上作乱亵渎鬼怪之事。故历世而不能灭。士之诡者。取孔孟之旨。学为经偈。使圣人平正显明之理。隐于繁复谲奥之词。而变其面目。遂令庸耳俗目。惊疑敬畏。若二氏之学。出于孔孟之上。何其愚也。佛之说曰空曰悟。即吾儒克复之旨也。但遏欲存理。其功切实。循序渐进。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佛变其说曰空。语较直截。而蹈虚躐等者便焉。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佛变其说曰悟。悟者虽愚必明也。空者虽柔必强也。岂真能别有宗门耶。然则无佛乎。曰有之。是西夷之存理遏欲人也。其教人曰空。空则无可欲也。曰悟。悟则使其迷溺于私欲者返而入于理境也。西方之人。未读孔孟之书。迷昧者多。无学问启其聪明。故使趺坐冥心。静极生慧。即困而知之者。故曰法器。犹吾儒鲁钝者。一旦贯通。即是读书种子耳。今中国披缁者大多匹夫市子。瞢然罔有知觉。既入空门。于寂中渐觉心地明朗。即所云虽愚必明也。何足为异。而诧为神奇乎。至其它恐吓挟制附会猥诞诸说。皆其不肖门徒。借夸诈以诱人货财者也。佛固不知也。或曰佛死而知后世。生而记前身。岂庸人耶。曰此即吾所云存理遏欲人也。天理浑然。虚灵不昧。或能如是。史册载古今知前身后世者亦多。岂皆佛耶。仙则何如。曰此不待辟也。老庄之旨亦止以达观离俗。不牵世网为宗。其养生吐纳之教。亦止求郄病葆生耳。并无飞升天上步虚海外之说。或藉御风访道为寓言。秦皇汉武遂耽迷溺。愚哉。佛曰示寂。仙曰尸解。其死一也。死而有灵。亦不过一聪明正直之神耳。吾儒死而为神者。不可胜数。何必二氏。曰然则圣帝明王。何以不灭其教。曰其说以劝善为旨。其力可以少佐国家教养之遗。故与之安焉。

跋藏经石甫文钞

姚莹

尧舜以前。至三皇之世。则又有包羲女娲神农以至黄帝颛顼高辛诸圣人矣。三皇以上。至天地开辟。吾不知其几千万年也。然最初有盘古氏之名矣。若无怀葛天诸君。未尝不尚存于传记也。彼毘婆尸以前。岂独无天地世数乎。则何必无华光以下之九百九十八人哉。儒者不谈荒远。故孔子删书自尧舜始。非谓尧舜以前无圣人也。若庖牺神农黄帝。则见于系辞矣。释氏既不厌为荒渺之谈。其有传记与否。吾不得而知。固不可以吾儒之不传。谓彼不当传也。儒者推世运之数。如春秋元命苞言。天地开辟至鲁哀公获麟之岁。凡三百二十六万七千年。命历云二百六十七万六千年。分为十纪。易干凿度云。十纪合二百七十六万年。每纪二十七万六千年。列子杨朱云。伏羲至今三十余万岁。帝王世纪云。自天地开辟人皇以来。迄魏咸熙二年。凡二百七十二代。积二百七十六万七百四十五年。所说不同。大约不甚相远也。世儒以其纬书私记而不信。若汉律历志云。上元至伐桀之岁。十四万一千四百八十年。则见于正史矣。而邵子皇极经世。断以天地之始终。止十二万八千年。则出于大儒矣。夫吾儒之云世者。即彼教之所云耳。彼所云成住坏空辘轳增减者。亦何必不犹吾儒之元会运世章蔀纪元者乎。其人依然有死有生有少有老。过去者犹吾之谓既往耳。现在者犹吾之谓今日耳。未来者犹吾之谓后世耳。中国有孔子。著书讲学。服其教者。不知几千万亿也。彼国有释迦。说法劝世。服其教者。又何必不几千万亿乎。世以为怪而妄之者。是不辩其理之是非。惟其事之有无也。如实有其事。则将从之乎。吾以为怪而妄之。不若不怪而听之也。惟吾不以为怪。则虽有其事。莫之惑矣。虽然有说焉。夫乱臣贼子。奸凶淫恶。暴虐贪残者。此儒者之所恶也。圣人立法。思以化之而已。释氏者。亦将以化夫此辈者也。彼西方者。无礼乐诗书之教。道德仁义之意。惟以杀夺为事。强凌弱。众暴寡。凶淫残忍。不可胜言矣。自释氏之徒出。以其地狱因果三生之说教之。劝化痴愚。摧灭魔怪。于是西方之人有所悔惧。此其为功于彼甚大。与孔子之救中国一也。中国自三代而下。先圣之道。或存或亡。其大经大法所以维系乎纲常名教者。徒以使人知善善恶恶。有所劝戒而已。若仁义道德之微。身心性命之奥。非聪明睿知不足以知之。不能责诸愚夫妇也。去古逾远。风俗人心日坏。傲狠顽淫争夺杀。中国之去蛮夷几何矣。又济之以巧诈深文博学强辩。三纲五常之说皆习闻而厌听之。于此有人焉。独以其地狱因果之说进言之。凿凿怵目洞心。使凶淫残狠之人皆回心而听命。当斯时也。为吾儒者方深忧之不暇。乃必以其人非儒。力破其说而争驱逐之乎。世有好医者。黄帝岐伯之书。神农本草之经。少而研习。究古方不遗余力。已而室中人病。投以剂不效。有粥奇方者过。室人就试之。一服而愈。人皆往庆之。此医独大怒。以为非古方。不自已出也。亦可谓迂矣。世之攻二氏者。何以异此。然则二氏不可攻乎。曰曷为其不可攻也。彼黄冠弱衣。烧炼铅汞。以求飞升。金阙琼楼。妄撰奇异。以眩耳目。禹步水。造作符箓。以为妖邪者。老氏之罪人也。造塔建寺。刺臂写经。靡费金帛。妄希福利。口语机锋。高座说法。诳惑士女。阴为奸利。遗弃骨肉。蔑绝天伦。一切言空。不行实事。若此者。亦释氏之罪人也。

游濑乡记

朱书

古苦县濑乡。即今河南归德府鹿邑县境。太清故宫在焉。祠老子也。老子实生于此云。予读史见唐元宗宋真宗时。祀老子极侈。祥云甘露。降太清宫者。时见书。甚且得天书。颁示中外。恢奇怪迂。不可究诘。恨未能一至濑乡。览其宫阙庙祀之胜。乙亥八月初吉。之关中。道误出亳州。西四十里有村。村东南穹碑高十许尺。亟下马。观其额曰。大宋重修太清宫之碑。文磨灭不可识。问村人。即苦县濑乡也。碑北二百余步。有老子庙甚卑隘。庙前碑碣四五。金明昌间。亳州州正胡筠记。犹完好。谓老子生殷武丁二年。后与秦献公论周秦分合曰太史儋。儋即老子也。子孙数世官于朝。余碑刻唐追尊帝号制诏。历代御制老子赞。又刻道德经于石。予观望久之。度旧制宏巨。占地数百亩。为前后两宫。今皆禾黍矣。尝考太清宫之祀。始盛于唐。再盛于宋。金元仍之。代有增饰。千年矣。小明王韩林儿撤毁荒废。迄今不复。夫谱学莫盛于唐。而国姓无定论。玄宗祖老子。能免遥遥华冑之讥邪。赵氏兴睢汳间。去老子居其近。其崇祀固宜。然真宗所为。则已诬矣。二君者。好恢奇怪迂。故其类应焉。岂老子真见灵异哉。何昔甚显赫而久寂然于今也。传曰。妖由人兴。傅土刻木肖人形。跪拜日祷之。久则能祸福其民。以自飨其祭。有卓然不惑者。毁去之蔑如也。如此者众矣。山东济南府西南七十余里。有山曰五峰。岩幽木森。乡人奔走相望。曰老子生处也。彼非老子生处。而祀之勤。此老子生处。而一败不复振。其兴其废。殆有时与。抑凡事固乐其假。不必问其真。老子之灵。亦姑移于彼与。明太祖严厉威刑以惩不恪。及读道德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惝然而止。尽除五刑以外法。呜呼。仁者赠人以言。虽人与骨俱朽。而天下尚受其赐。宜其庙祀之崇也。予无意中。得至濑乡。甚喜。又感太清宫荒废。益信渎祀无益。故记之以告世之人。祀而无祈可也。

广戒杀牛文

张尔岐

自习俗恬杀。仁人君子。未尝不以杀为首戒。而近岁以来。独重杀牛。上自朝廷缙绅学士。下至闾巷细民。无不知杀牛之为大戾者。或着为文章。编为颂偈。或刻册流布。或单纸粘壁。不下十余种。予每遇而读之。未尝不叹其恻隐之至切。而又未尝不惜其用心之狭。与立言之不备也。昔齐王不忍一牛。孟子以为是心足王。予以为当今之世。而人人推其戒杀牛之心。君可以为尧舜。臣可以为皋夔稷契。布衣韦带。亦可以为颜曾思孟而不难也。戒杀牛之心何心也。不忍之心也。不忍于牛而忍于人者。世必无此心。世必无此人。乃不忍于牛。则真不杀牛。真相戒以不杀牛。不忍于人。则未必真不杀人。未必相戒以真不杀人者何也。杀牛之惨人见之。人能言之。杀人之惨人未必见之。人又未必敢言之也。杀牛之惨。战惧迫蹙。血肉淋漓而已。杀人之惨。则有战惧而不暇。迫蹙而无地。血肉淋漓。充满世间而莫测其际者。何也。杀牛者刀砧而已。杀人者不止一刀砧也。邵子曰杀人之多不必以刃。谓天下之人无生路可移也。又况以刃多杀天下之人乎。使天下之人。无生路可移。相率委沟壑而死。即为杀人矣。所谓生路者。衣食也。安乐也。义理也。催科急而衣食之路绝矣。刑禁苛而乐生之心亡矣。盗赋炽而使人不敢诘盗。风俗偷而日迫人于偷。义理之路绝矣。三者之路绝。死于饥寒者有之。死于桎梏冤滥者有之。死于掠困辱无聊者又有之。其幸而存者。相率而蹈于苟且之途。为禽兽之归者又有之。沴气所结。浇风所煽。丧乱凶灾。相寻狎至。而人之能生者有几乎。夫人之与人。肢体色貌同也。血气心知同也。好恶聪明。又无不同也。相生相养则为伦常。相滋相嬗则为世宙。其所翊戴则为君父之尊。公卿之贵。其所供给则为玉食之奉。禄予之需。其视牛之垦地服箱。为功于人又甚相倍也。呜呼。人与牛有间矣。牛之见杀。则人怜之。人之见杀。而人不怜。何也。尝推其故矣。人之杀牛。利牛之有而不其死也。人之杀人。得非亦利其有而不暇其死乎。人杀牛而人戒之。有二氏因果报应之说以惕之也。人杀人而不知戒。得无因果报应之说不为杀人设乎。抑杀人不以刃者之罪异于以刃乎。人曰杀牛。则鬼神察之。人曰杀人。上天独不鉴之乎。吾愿今之人推不忍于牛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推相戒勿杀牛之心。而畏威避祸之心亦不可胜用也。

食蠃说

汪琬

滋阳署中。尝一日食而美。语予曰。此滋阳人所不知食者。吾得之甚贱。予闻之。辄为愀然。自是不忍复下箸。又一日设有田蠃。语予以前。予闻之。愈用愀然。因语之曰。羊豕之畜。赖人之养而后生者也。故人得之以为养。彼无憾也。然且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其所以处之者如此。彼与蠃。不待人以为养。而我自为取之以为养。彼不害人而人害之。人实不仁。物何有焉。且夫彼生南方。我不取而食之。人皆得取而食之。则彼固自分为刀俎中物。而已久矣夫其无生之心也。今则不然。我不取而食之。则人虽欲取而食之。亦不知所以食之。自我取而食之。于是人人皆知所以食之。而杀之端开自我矣。夫人之官于斯。暂也。而其食蠃于斯。亦暂也。而我奈何以暂时之口腹。至开无穷之杀机。由是而二物无得免者矣。悲哉。何与蠃之不幸也。昔程明道先生为上元主簿。初至。见民有持竿黏飞鸟。取其竿折之。教之使勿为。自是邑之人。无有敢畜禽鸟者。古人仁及物类如此。夫不仁之事民或为之。尚当教之使勿为。况民所不为而我导之使为。其又何以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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